天際一輪血月低懸,月光從掛著稀稀疏疏幾片枯葉的殘枝間漏下。遠遠傳來幾聲鴉鳴。

一陣微風自北向南吹來,拂過了月桂枝頭,掠過了黃花庭院,最後停在莊嚴古樸又格外冷清落淵殿前,打著旋兒,平息。

殿內未點燈。

凡塵人已入凡塵夢,不過落淵殿前卻是人潮湧動,群情激奮。

“今日讓我們這麼輕鬆就打入了老巢,看來這雲別塵也不過如此!”

“是啊!趕緊滾出來吧!雲別塵。給爺爺跪下磕幾個響頭,說不定心情好,還能留你個全屍!哈哈哈哈!”

有人得意地放聲大笑,有人警惕地環顧四周。

殿外吵吵嚷嚷,殿內靜謐無聲。

雲別塵正閑散地坐在大殿的交椅上,一手支頭,一手酌酒。

麵容在燭火的明滅中模糊不清,卻依稀可以窺見劍眉下的一雙柳葉眼幽暗深邃。在聽見眾人的話後,無聲地勾唇一笑,像是一隻剛獵殺了金絲雀的貓,笑罷舉杯將酒一口飲盡。

“嘭—”的一聲,門從裏麵被打開。

來人一席廣袖玄衣,銀絲刺繡的仙鶴在月光下盈盈發著紅光。麵色帶著些不健康的白,頭發以一卷雲紋銀簪束起。

眾人被忽然的開門聲嚇到,喧嘩聲三三兩兩地停下了。

隻見雲別塵倚著門框,雙手交叉於胸前,斜乜了他們一眼,笑道:“叫?怎麼不叫了?繼續。”

看似笑著,笑意卻未及眼底。聲音冷得仿佛寒冬早晨枯葉上結的霜。

“雲別塵!束手就擒吧!入道不過五年,你無惡不作,壞事做盡。今天,就由我們替天行道!收了你這個惡種!”為首的人說道。

那人一席廣袖白衣,玉冠束發,端的是一副正道高人風範,隻是臉上扭曲的笑容有些違和。是當今最負盛名的太玄宗的長老顧霄。

一呼,百應。猶如巨石擲入平波水麵,驚起狂瀾。

“對!殺了他!”

“呔!罔顧人倫,該殺!”

“背信棄義,我輩之恥!”

……

一聲聲,一句句。像刀似劍,剃著雲別塵的骨,剜著雲別塵的肉。

雲別塵撚了撚唇邊已說過千百遍的解釋,微苦,最終還是一言不發。

一番話聽完,雲別塵一雙柳葉眼已是淚光閃爍,笑到直不起身來,像是被壓彎脊梁。

“哈哈哈哈哈哈,這麼多年,罵來罵去,怎麼還是這幾句話,你們倒是說說我到底做了什麼惡?!殺了什麼人?!”雲別塵邊說邊緩緩向他們走去。

雲別塵前進一步,眾人後退一步。漸漸地,雲別塵被眾人圍困在中間。

“罷了!”丟出兩個字後,雲別塵周身浮起詭異的黑霧,直直地襲向仙門眾人。

顧霄縱身一躍,拔劍與雲別塵近身纏鬥起來。雲別塵憑空用魔炁凝了把劍,抵擋顧霄的劍招。

百來招後,雲別塵不敵,被劍意所傷,半跪於地,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一身繡了銀絲仙鶴的玄袍披散在地。他勾唇自嘲一笑,而後用手背狠狠擦去,又垂下眼,眸光意味不明。

眾人將雲別塵困在中間。

來自天下的所謂正道人士們死死盯著雲別塵,生怕他有什麼小動作。

他們等這個揚名的時機已經太久太久了。

眾人沉浸在即將勝利的喜悅中,一點也不覺得今天的圍剿過分輕鬆且疑點重重。

雲別塵笑罷,麵色陰沉,一掌拍在望舒台冰冷的石板地上,法陣頓起,紋路繁複,旋轉並散發著盈盈詭異的紅光。

顧霄旋即嗤笑一聲,“就你這麼個破法陣也想困住我們?不自量力!”

顧霄衝身後的人們大聲喝道:“布陣!”

就在顧霄準備回頭的刹那間,魔心破碎,業火焚燒。

寒鴉驚起,微風止,灰白天空上的血月被雲遮隱。

眾人躲閃不及,困於火海。

雲別塵重重地仰麵躺下。閉上眼睛,意識全無。

與此同時,孤寂冷清望川山上,三生殿中。

正閉關勘破太玄道的祁風雪,猛地睜開雙眼,心髒一陣劇痛。眉頭一皺,嘔出一口血來。

“會是你嗎?”祁風雪心想。

忍痛捏訣,祁風雪的身影即刻消失在空蕩蕩的大殿中。

月光下,滿山的風鈴開得茂盛。

而月光所照不見之處,驀然有一道淚光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