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門的冬天一年比一年晚,卻能明顯感覺到一年比一年更冷。
朋友和我說,廈門不好,它太冷了,對待每一個外來者都如此。
他說,他沒看到高昂的生活成本,他隻看到了遍地的機遇,所以他來了,所以他後悔了。
“為什麼不走?”我遞了根煙給他,給自己也點了一根。
海上世界的夜景很好,大橋上來來往往的車,亦或是眼前這片與漳州一樣的海。
“想走,我走不了,你還能讀書,我能幹嘛?”
我沉默了下來,高考不填誌願,這是他的選擇。
他哥已經結婚生子,家裏已經沒有他的任務了,從某種程度上看他是自由的,我才是被束縛的那一個。
“家裏那邊的工資太低了,你知道的,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歡待在家的人。”他猛猛吸了一口煙,仿佛要把心中的憋屈都撒在那根煙上。
他也被困住了,困在了這片鋼筋水泥的世界,沒有學曆沒有人脈,隻能靠著剛剛好生活的工資在這活著。
他跟我一樣的年齡,我實在無法將現在的他和高中時的他聯想到一起。
“我知道你想去北方,阿陳跟我說了,你錢不夠可以跟我借。”我開口跟他說。
“算了,你得知道高中時的借錢和現在的借錢不是一個概念,好好讀書吧,你該長大了。”他苦笑著對我說。
“我成年了。”我開玩笑跟他說。
“那不是長大,你知道的,所以高中的時候我們才喜歡照顧你,你太像個小孩子了,做什麼都隨心所欲,還有人會一直遷就你。”
“好,打住,喝酒去,我知道你明天休息。”
“省點錢吧,你上學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有錢也不能這樣浪費。”
“那是我的事,你就說走不走。”
“走,為什麼不走。”
那晚他喝了很多,也是我從認識他以來第一次見他喝醉。
“你知道嗎陳夏,我現在最想的就是找個女朋友,不為別的,我就想讓這傻逼廈門看看我不止一個人能活,多一個人我也能活的好好的。”
“你醉了。”我拍著他的肩說。
“我真的,我好憋屈陳夏,明明我已經自由了。”
“我們不會真正自由的。”
把他送上出租車的時候他已經清醒了一些,不清醒又怎麼樣,醉了也不能改變一切。
我自己一個人吹著海風,無論是哪裏的海,似乎都能勾起我心裏那幾抹感性。
我有選擇?
我也沒有,讀書,創業,成功或者失敗,這已經是我唯一的路了。
老爹老了,這個家隻剩我能撐著,而我隻剩下三四年的時間。
到底誰是自由的?
麵對著無邊的黑暗,我突然想到,如果這時候有一束光照到我的身上,會是怎樣?
在冰涼的寒夜裏有一束光,這聽起來似乎很美...
——
我沒有急著回學校,或許是因為還沒看過廈門的日出,又或許是突然對那一束光的渴望。
我去了黃厝海灘,淩晨四點,人還沒那麼多。
找了塊石頭坐下,我又點了根煙,獨自對著大海發呆。
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好像回到漳州了,回到了那個小縣城,那時的我也是經常一個人大早上跑去看日出。
但這終究不是漳州,我也不會回到那時候。
明明我才十九歲,我不該有那麼多情緒的,又不是第一次離家。
——
可能真的有命運這一說,我見到了那束光。
它掉在了不遠處,她就那樣靜靜的坐在那束光裏。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情緒,在那一瞬間,我感覺她很像天使,她很美。
如同黃昏,如同星空,如同大海,如同這世界上我所有喜歡的事物,可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文字去形容她的美。
或許是酒精上頭的緣故,我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就這樣看著她,仿佛時間停止流逝,周遭也變得安靜,隻有我和她在這個世界上。
我沒有再去關注日出。
很奇怪,如果是高中的我,這時應該會直接過去要她的聯係方式。
但那樣可能會打破我的幻想,在我的世界裏,她會是完美的,盡管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為她拍了張照,那是我這輩子拍過最好的照片,也是我相冊中唯一一張拍陌生人的照片。
她還是走了,在日出出來的那一刻。
我沒有過多感想,隻是覺得有些遺憾,有些人錯過了可能就很難再見到了,更何況是素不相識的兩個人。
在她走後沒多久,我也起身準備離開,算算時間差不多該有地鐵了。
我會回到那所代表我未來三年的學校,然後在學校中時常想起那束光。
那的確是照進黑暗中了,透過黑暗落在了我的世界,和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