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1月14日陰
早上起來,營房裏空氣很濕潤,四周靜悄悄的,連聲鳥叫都沒有。我匆匆穿上軍裝走出營房,一股冷風撲麵而來,我打了個冷戰,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味,今天很奇怪,軍營外的大街上一個老百姓也沒有,照道理現在應該早市了。一聲口哨,我和戰友匆匆將手中的漢陽造拉好槍栓,連長黑著個臉走過來,手一揮,部隊開拔了。今天氣氛有點不對,行軍中,我聽著戰友議論,大概了解了來龍去脈——鬼子昨晚在野貓口登陸,看守碼頭的兩個士兵被當場槍殺。我們奉命撤至常熟南側。最近國軍和日本人打得艱苦,上海似乎已經失守。聽他們說日本兵十分厲害,一個能打國軍十個。我們馬不停蹄,傍晚到達了梅李北,沒看見一個老百姓,估計全逃難去了。突然,馬路上有腳步聲,是鬼子!連長趕忙命令我們臥倒,果然,一隊日軍過來了,大約六十多人,清一色的三八式,槍尖掛著太陽旗,兩挺機槍,為首的一個穿著綠呢軍大衣,挎著東洋刀。這是我們第一次看見鬼子,比我們矮很多,可目光很凶悍。我看見排長和連長講了一會兒,排長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我們知道,要開打了。連長向我招招手,我過去,連長指著那個挎刀的鬼子對我說:“楊學,敲掉他!”我舉起槍,距離大概七十米,有把握,瞄準咽喉一梭子,那家夥晃了兩晃倒了下去。鬼子沒有我們預料的那樣大亂,上上刺刀向我們衝了過來,我趕緊滾到路邊找到個掩體準備狙擊,日本人哇哇大叫著過來了,戰友們舉槍射擊,為首的十幾個鬼子倒下了,鬼子的子彈也射了過來,我看見一個矮小的鬼子端著刺刀衝向連長,急忙撂倒了他。鬼子的子彈越射越密,我軍倒下一片,這時我們的機槍響了,日本人向後退卻,我用子彈封住了他們的退路,兩個鬼子的腦袋被我轟開,鬼子亂成了一鍋粥,他們在那裏鬼叫咒罵,像狗一樣亂竄,十分鍾後,戰鬥結束,結束之快令我們咋舌。六十五名日軍全部被殲,我軍傷亡二十四人。連長指揮我們將鬼子的屍體移到路邊,把犧牲的弟兄草草掩埋,帶著傷兵,進入梅李借宿。軍官和重傷員借住在鎮長家和幾戶富紳家,兵們擠在一間破祠堂內,為了防止日軍夜間偷襲,我們在鎮口埋設好**,布置了哨兵,忙完這一切,大家鑽進睡袋,談論著白天的戰鬥和今後部隊的走向。雖說日軍近年來步步緊逼,可我的確沒料到日軍動手這麼快,居然已經攻到了常熟,不過這到更好,我們這支國軍精銳,就專門等著他們呢,今天的小勝,就說明小鬼子沒什麼可怕的。
1937年11月15日晴
一整個上午,沒有聽到集結號,也沒有訓練,平靜得出奇,過了晌午,兄弟們還鑽在被窩裏不肯出來,我爬起來,把步槍裏裏外外擦了個幹淨,又在刺刀上上了點油,然後走出祠堂,無聊地亂逛。我走進鎮長家,看見廳房的桌子上擺著電台,副連長正拎著那個十分年輕的通信兵的耳朵,大罵他是飯桶,看來是還沒和上級聯係上。院子裏放著口大鍋,裏麵煮著大米粥,幾個衛生員忙裏忙外,不停地從鍋裏舀粥給重傷員喝,連長也在主臥裏幫忙照顧傷員,我走過去幫忙,連長示意我把桌子上的白藥拿過來,我拿過藥,遞給他,他又從衣兜裏拿出一塊大洋,讓我去買點紅薯來給重傷員吃。我接過錢,跑步前往紅薯攤。賣紅薯的是個年輕的姑娘,長得很清秀,尤其是一雙大眼睛,絕對是我見過的最大的眼睛,水靈靈的,讓人沒法把眼睛移開。姑娘包好紅薯,抬頭一下看見我正盯著她,馬上紅著臉又低下頭去。突然,不知從哪裏竄出來一個兵,從攤子上抓起一把紅薯扭頭就走。姑娘正想追,忽然又收住腳,大眼睛裏噙滿淚水,眼巴巴地望著那個兵的背影。我看不下去了,衝上去一槍托砸在那個家夥的肩膀上,那家夥惡狠狠地轉過身來,我看見了他那一雙鬥雞眼和軍裝上的番號帶,是二排的兵。他罵了一聲祖宗,扔下東西朝我撲了過來,兩個人頓時扭作一團,他看上去也是個練家子,幾番拳腳下來,兩個人誰也沒撈到便宜,依舊扯在一起。那姑娘看了一陣,撒腿跑向我們的駐地,不一會兒,一排長和二排長領著十幾個人跑過來,把我們拉開,二排長一腳把鬥雞眼踹倒在地,接著二排的五六個人衝上去對著鬥雞眼拳打腳踢。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密集的槍炮聲,與此同時,集結號吹響了,顧不上別的,我把嘴角的血擦幹,然後和大家一起跑向鎮中心。連長在鎮中心集結好部隊,趕緊帶著我們出發,連長邊跑邊告訴我上級派人來通告,日軍已經占領了常熟北部,上級讓我們馬上到尚湖邊阻擊,千萬不能讓日軍攻過尚湖,我們一路飛奔,馬不停蹄地奔赴尚湖。來到尚湖邊,沒見到日軍的影子,連長命令我們抓緊修築工事,我們在距離湖邊十五米的地方用沙包堆了一條阻擊線,在後方隔十幾米又挖了兩條壕溝,我在一座山包上找了個製高點,挖了個簡易掩體,鋪上草,架好槍,忙完這一切,天也慢慢黑了下來,尚湖對岸還沒有日軍出現。炊事班的人把小米煮熟,捏成團,挨個遞送,我躺在掩體裏,接過米團,一邊啃一邊記日記,明天,可能就要和日軍大部隊幹上了。
1937年11月16日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