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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天後,衡陽。
中軍大帳中,黃忠來回踱步,焦慮在蒼老的臉上時隱時現。
士卒逃跑這等嚴峻之事,已經開始發生。
他這八千部下中,其中近有一半乃是原屬黃祖部下的江夏兵,這些人被劉琦所抽調,跟隨他南征桂陽,本就心中存有不情願。
如今黃祖隕命,劉琦覆亡,這幾千江夏兵早已是人心惶惶,沒了什麼鬥誌。
而顏良那邊,對於臨降的黃祖舊卒,皆悉數收編,好吃好喝沒有虧待,這些消息傳到衡陽來,這些江夏兵的鬥誌自然更是土崩瓦解。
於是,江夏兵們很快就開始另謀出路,或是逃往顏良那裏,或是逃往山林,落草為寇。
僅僅七天的時間裏,就有近千餘人逃離軍營,而且每日逃跑的人數,還在成倍增加。
“顏良,你為何遲遲不來攻,老夫就算跟你決一死戰也好,這般拖延著,你到底是想做什麼……”
黃忠一腔憤意,卻又無可奈何。
正當這時,親軍匆匆來報,言是營外一人自稱乃是零陵蔣琬,求見黃忠。
“蔣琬?他來做什麼,莫非他也想學那蒯越來做說客嗎?”
黃忠眉頭一凝,便令叫他進來,接著又將大帳左右,分布下三十餘名刀斧手,擺出一副肅殺森林的氣勢。
不多時,帳簾掀起,蔣琬從容步入帳中。
左右兩排刀斧手虎目怒睜,一副隨時準備一擁而上,將蔣琬砍成肉醬之狀。
蔣琬豈能感受不到那肅殺之意,但他卻仍一臉閑然,拱手道:“蔣琬見過黃老將軍。”
“蔣琬,你前來見本將,卻為何事?”黃忠瞪著他,冷冷質問道。
“琬乃奉我家顏右將軍之命,前來說降老將軍。”蔣琬也不拐彎抹解,直言不諱的道明來意。
黃忠虎目陡然一聚,殺氣洶湧而起。
“前番蒯越那狗賊來勸降,老夫已將他一劍殺之,如今你還敢前來做說客,難道你就不怕死嗎!”
黃忠一聲暴喝,左右刀斧手已作勢準備撲上來。
大帳之中,凜烈的殺氣,如狂風暴雨般湧動。
蔣琬卻隻淡淡一笑,“黃老將軍乃勇烈之輩,琬相信,前番將軍殺蒯越,應該並不是因為他說客的身份,而是因他親手殺了舊主的原因,不知是也不是。”
蔣琬一語道破了真相,順道還輕不動聲的拍了黃忠一馬屁。
黃忠眼眸中掠過一絲奇色,似乎奇於蔣琬竟看破了他的心思。
“是又如何,蒯越雖殺害舊主,但到底是因顏良而起,如今顏良占我鄉土,還敢派人來做說客,本將殺了你又有何不可。”
言語雖怒,但蔣琬卻敏感的聽出了幾分不同。
黃忠把怒恨顏良的原因,歸結為顏良攻占了他的“鄉土”,而不是什麼奪了他舊主基業之類的所謂大義。
“黃老將軍隻知右將軍奪了劉家的基業,可知那劉表父子手下,帶甲之士十萬,卻為何竟會被隻有區區兩千兵馬的右將軍奪了他的基業?”
蔣琬麵無所懼,大聲反問。
黃忠一怔,不時無言。
蔣琬卻高聲道:“劉氏父子失了荊州,正是因為他父子皆是徒有虛名的庸碌之輩,所用之徒,也皆是虛有其表的庸人,就似那蒯越,枉那劉表對他委以托孤之重,而他卻為保命,竟然下手殺害了劉表之子,這當真是天大的笑話。”
黃忠陷入了沉默,滿臉的怒氣漸也虛了下去。
“而似黃老將軍這等宿將,隻因不是出身於名門大族,便被劉表遠置於長沙這等偏僻之地。試想一下,如果當年右將軍初至荊州時,執掌兵權,奉命討伐的是老將軍,而非蔡瑁之流,右將軍又何以有今日之勢。”
黃忠如被戳中了痛處,眼眸中閃過幾分悵然。
“似劉氏父子這等庸碌無能之主,若不被滅,簡直是天理不容。更何況當今之亂世,強者為尊,顏右將軍乃當世英雄,若以他執掌荊州,不但能保得一境安寧,更可率我荊襄之士爭雄天下,功名利祿,榮華富貴皆可望。難道說,以黃老將軍見識,竟寧願為了劉氏父子這等庸主,而主棄顏將軍這般雄主嗎?”
這最後一句話,蔣琬情緒激昂,一字一句,字字如刃,直刺黃忠的心底。
此時此刻,這位須發皆兵的長沙之虎,蒼老的臉龐猛然一震,心頭間,一股豪然之意油然而生。
“爭雄天下,功名利祿,榮華富貴……”
黃忠喃喃重複著這十二個字,眼眸之中,閃爍著某種異樣之色。
那是覺悟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