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華看了一眼劉媼,咬牙點頭,躬身藏進暗洞之內,將兩個孩子護在胸前,三人將將擠下,密不通風,劉媼立即側身以衣裙將洞口遮掩。
阿好從縫裏聽到阿母一改往日賢柔姿態,坐在堂前嗬斥著。
“大膽蘇峻,王敦之亂剛剛平定。朝廷論功行賞,封你高官,加你厚祿,對你不薄。你這是要步王敦後塵嗎?”
“太後此言差矣。正因為報答先帝厚愛,我等才不辭千辛,為皇帝陛下除奸佞,清君側。”叛賊蘇峻笑著狡辯。
“笑話,如今真正的奸佞在這兒喊著清君側,真是賊喊捉賊!”庾文君冷笑道。
蘇峻惱羞成怒:“真正的奸佞難道不是你們庾氏兄妹嗎?禍亂朝綱,現在庾亮已逃,庾太後,你說我該找誰清算?”
“逆賊,休想!”庾文君杏目圓睜。
“哈哈哈……”
蘇峻忽的仰天大笑起來。狂笑間又抬手一揮,身後叛軍紛紛闖進內室,從殿內搬出珍玩寶物,扯出宮人,剝其衣物。
“報將軍,遍查宮室,還有那琅琊王、長公主沒找到,怕不是已被……”一叛軍侍衛上前來報。
“繼續搜,若是死了倒也無妨。”蘇峻盯著庾文君一字一句地咬牙蹦出。
“報將軍,不好了!侍中護著小皇帝逃跑了!”又一叛軍侍衛上前來報。
“什麼?給我追!”蘇峻立刻轉身追去。而留下來的叛軍走向坐在榻前的庾文君開始繼續搜查。
“你敢!”一聲怒斥頓時喝住近前來得叛軍侍衛。跟在後頭的兩個侍衛暫時回頭轉身搜查起來。
眼看著眼前的腳步越來越近,汗水自劉媼蒼白的頰邊流下,不住顫抖,身後暗洞內,阿好亦是不由自主地抖著。
“啊——”慘叫聲起,阿好一陣心顫,隻覺眼前如小山崩塌,一黑影將原本黯然的暗洞遮擋得更暗,伸手不見五指。忽的才伸出的顫抖小手觸到了溫熱的液體,那是倒下的劉媼用身軀為暗洞做著最後的掩藏。接著,一陣搬挪之聲漸起,阿好用右手狠狠地扣住不住顫抖的左手,可無任何作用,此刻右手也在顫抖不已,阿好隻得將下頜死死壓住雙手,下唇不禁咬出血來……
“不是要搜查嗎?來啊!”就在阿好感到那隻大手下一秒就要掀開劉媼時,她透過縫隙看到阿母站了起來,而後身前的士兵轉過身去,似乎以一種詭異的步伐再一次靠近母後,那個大晉最為高高在上的女子。
那貪婪的士兵已經在翻榻上的墊子了,那殘忍的士兵似乎已經在翻母後的長裾了,那醜惡的士兵似乎已經在翻母後的袿衣了……
“啊——火!”那士兵忽的叫將起來,那熊熊大火已然從太後的帔巾處燃起,燃到後背,燃透整個宮殿。
而阿好始終記得阿母那目光越過逼近的叛軍,越過倒下的劉媼,隻盯著他,無聲無形地道著“活下去,護好阿弟!”
接著便是漫天火光,濃煙滾滾,遮天蔽日,將天空壓得更低。宮牆內猶如人間煉獄,不遠處內侍的屍體橫七豎八,血像溪流般淌到阿好跟前,呆愣間,幾個慘叫著的宮人撞將上來,又尖叫著爬將開去。阿好被撞倒在地,這才發現這或爬或奔的宮人盡都衣不遮體,近乎赤裸,那勉強裹身的氈席滿是血汙,竟不知是這地上血河中的血,還是她們身上淌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