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不停地叫喚,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女孩跌坐在毛糙的水泥地上,遏製不住顫抖,眼睛前全是水霧朦朧,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鼻子死死堵住,吸不進氣,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流。
於是女孩隻有努力張大嘴巴,讓絕望和空氣一起倒進身體。
她抓緊了唐睿哥哥的手,她唯一的依靠。
哭了很久很久,從歇斯底裏到精疲力盡,又紅又腫的眼睛,血絲從眼眶周圍溢出,如蜘蛛結網一般爬滿。
後來,蜂擁而至的路人要把爸爸、媽媽和唐睿哥哥都帶走,女孩掙紮著奮力推開他們。
在影影綽綽衣服的重影裏,她沒有看見希望。
隻有一雙眼睛。
單眼皮、眼角向下、很重的黑眼圈、道道皺紋,死死盯著她!
眼球內有赤裸裸的殺意!
女孩失控大叫,拜托大家趕緊抓他!
“快抓他!你們快抓他呀,他才是壞蛋,他才是真的壞蛋!!”嘶啞的叫喊衝不破迷障。
一如路人們根本沒聽見她的哀求,他們漸行漸遠。
再也看不見家人的身影了,世界回歸了平靜,一片黑漆漆與空蕩蕩。
女孩閉上眼睛,蜷縮在陌生中,雙手一下一下敲打腦袋,一遍遍喃喃地重複:
“不要。”
“不要帶走他們。”
……
這是陳萱寧十三年來一直重複的噩夢,像一個巨大的酷刑牢籠,殘忍折磨著她,時時刻刻提醒她。
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麻木地躺在床板上,窗簾隔絕了霓虹燈的熱鬧,卻聞到一股腐爛味。
漠然的恨意一點點聚攏,遲早一天啃食掉陳萱寧的理智。
“你冷靜一點!”
帶著關切和焦急,一張模糊的臉漸漸浮現在夢裏,看不清身影,卻在散發溫暖,一點一點變成明亮的繭包裹她,替她抵擋黑暗。
*
“狗東西,沒本事還這麼橫,信我不打死你!”他真的被打死了。
“沒出息!你有本事也來個第一啊,讓我也可以長長臉,耀武揚威一下。”他真的成了第一,再沒不是第一。
“喵……”沒有再響起。
“哥哥,你在幹嘛?”他掩蓋了那時,謊言就開始了。
他想用墨浸染一張白紙,上麵斑駁的黑影是他驕傲的成果。
“你為什麼不拉著他、勸著他?”他納悶啊,為什麼你不拉著他、勸著他。
“往東方,總是會有太陽的,你看,不是嗎?”可厚厚的陰霾籠住了太陽,它的光照不到身上。
……
……
冬天,南方城市的寒風撲麵刮來,冰冰涼涼直接刺骨冷透了。誰要是能在這種邪風下,還昂首挺胸,那可真是英雄。
都市的繁華熱鬧在夜晚總是體現的淋漓盡致,有著無限活力的年輕人是這個城市心跳養料的主要供應商。
晚上的黑似乎隻存在印象中和文學裏,彩色的燈光束劃開上空黑暗的天際,斑斕的霓虹燈積極參與這場狂歡。
路上車水馬龍,行人踩上地鐵站的下行電梯。廣播裏傳來機械的女聲:“請站在電梯右側,抓緊把手,依次排隊,不要擁擠……”
藥店門口的自動歡迎器一響,門上的鈴鐺叮叮當當,方夏裹緊了衣服,臉藏進寬大厚實的帽兜,手上一袋各種味道的速食方便麵。
他掏出手機,在亮起的屏幕上點點滑滑,時不時探頭看看路邊靠近的車輛。
一陣風吹過,地上稀疏的落葉沙沙摩擦過地麵,方夏還是決定取消打車的訂單,呼出一口熱騰騰的氣後,毅然走回家。
夜深了,月亮從濃雲裏鑽出,很圓很亮。更深露重的荒野突然亮起一道刺眼的光芒。
都市裏通宵達旦的年輕人,寬闊的馬路終於不再擁擠堵塞,更多熄燈安睡的人家,城市的喧鬧一點點褪去。
遠處,一輛摩托車被踩下油門,發出巨大的聲響,頭盔下冰冷的眼神,笑意漸失。
無人在意的月亮更亮更圓。一片荒草叢裏一個年輕漂亮的少女睜著血絲遍布的眼睛第一次注意到了月亮。
少女不甘的瞪著眼睛,眼睛下兩道血痕,在慘淡的月色下映出了失焦擴散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