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過後,盛紓坐在自己的院子裏,看著牆外的天空,發了呆。
她們都說,阿娘是爬了床才生下的我,她們說我的命是大娘子給的,我要聽大娘子的話,她們也說我不配活在這盛家。
我記不得阿娘是什麼樣子,我隻有父親讓畫師畫過的一幅畫,她們說上麵是我的阿娘,我從出生起,都沒見過她,她們說是我害死了阿娘,說我是個小禍害。
父親待我也是極好的,我沒有四姐姐一般好命,但是又有著疼我的父親與母親,我從未缺衣短食。
可是大娘子待我很好,四姐姐有的,我也有,四姐姐有的院子,我有,四姐姐有的飴糖,我也有,甚至四姐姐被大娘子請來的名師教導,我也有,甚至以後那些大娘子才需要學的禮儀知識我也有。
我隻記得,小的時候,受了欺負,我不敢同大娘子和四姐姐說,我就隻好一個人跑去有著阿娘牌位的寺廟裏,坐在阿娘窗外的樹遍,一個人哭泣著,隻記得,七八歲前,我是一隻會受到家中嬤嬤的辱罵,後麵遇到一個小哥哥,他問我為什麼哭,我就和他說了,他給了我飴糖,他說這樣子我就不會哭了。我沒有看清那位小哥哥的長相。我心下也是在想著,不知道日後還能不能見到他。
我隻記得後麵再也沒有吃過同樣口味的飴糖,也記得後麵爹爹下朝回來,把家裏整治了一頓,再也沒有人會在我後麵說我是個小禍害,害死了阿娘。
到後麵,隔壁院有一個小哥哥,他每天都在練武,我閑來無事便會去找他玩,後麵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去找他,是因為我家二姐姐出嫁了。出嫁完我又去找了這個小哥哥,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那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後麵我學會了溫柔,學會了謙讓,學會了不是自己的就不爭,四姐姐雖然待我很好,可是我始終會覺得,四姐姐其實沒有那麼喜歡我。
大哥哥和三哥哥對我很好,雖然大哥哥總是對我冷臉相待,但我知道,他隻是不知道怎麼麵對我。三哥哥是個沒心沒肺的,喜歡一個人就會對她很好很好,所以三哥哥許是喜歡我的吧。
陸今安
陸今安
盛紓心裏念著這個名字,就覺得很幸福了。又想到昨日大娘子和陸夫人的聊天,臉色似是更紅了。
盛紓晃了晃腦袋,強迫自己別想了,快睡覺!明日也是要忙起來了。
第二日,昨日還是晴空萬裏,今日確實陰雨連綿。
盛紓帶著小末,去買飴糖,剛出店門,雨驟下,街上的行人連忙拿起手中的雨蓑或者傘。盛紓走進一艘小船。卻瞧見一少年枕臂仰躺在烏篷船內。
時維九月,菡萏香銷翠葉殘,常有頭戴鬥笠的孩童劃槳穿梭於蓮葉間,伸手去夠朵朵已飽滿的蓮蓬,小小荷塘淌著笑語歡聲。
可少年眉梢輕揚,辨出了一道不重的歎息。他緩緩抬眸,還未定睛,指節先行敏捷地製住了一柄發簪。
做工精巧,頭部銀雕的蓮瓣下墜著幾道流蘇。
現在它們沾著水,和圈圈漣漪一起,在秋陽下蕩漾得令人忍不住眯眼。
於是視線落在了橋沿撐傘的盛紓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