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安將拎在手中的酒舉起,倒入江中,過往之一切,在此刻,告別。
他笑容燦爛,他對鵝黃色衣裳的女子說,“讓這江水,也嚐嚐酒水滋味。”
他伸出一隻手來,舉高,一眼看去,他將明月托起。
此刻,他的心中,豪情萬丈,卻又無限悲涼。
他將月的光輝收攏於雙袖,仍有燈火闌珊。
女子一臉愕然,她看見眼前男子淚流滿麵,她也漸漸模糊視線。
他看向北方戰場,光芒萬丈,有人翻書凝字,隻身一人,遠赴戰場,不再回來。
“有場告別,來不及了啊。”他在心中想。
有時候,想起一些事情,總是在不經意間,有人活了幾世,最後發現一切不過虛妄,剛剛燃起的星星點點的希望之火,在風中搖曳,說不定哪一刻會熄滅。
他還是決定到那裏去看看,看看此間人間,是否值得。
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重新考量,是否要有那一趟登天之行?還是任由自我在世間沉淪,最後由那位一點點占據主體?
“秀秀姑娘,你覺得,這世上什麼是自由的?”
顧時安由衷發問。
祁元秀一手托著下巴,抬頭看向遠處,最後轉過頭燦然一笑,“至少心是自由的啊,我們想什麼,別人管不到,別人想什麼,我們也管不到。我們想天想地,都是最大的自由。”
顧時安哈哈大笑起來,他揮動雙袖,將月光還給天地。
他沿著岸邊雙手張開,一蹦一跳,在月光下拉長了影子。
二十多年來,他第一次像個孩子,可是,他已經不是孩子了。
秀秀姑娘一巴掌拍在白鶴頭上,白鶴揮動翅膀跑開,跑遠後振翅高飛,落在青雲閣上。
她緩緩站起,雙手叉腰,靜靜地看著那個年輕人。
薑奉年回到家鄉黃粱郡後就先去了徐掌櫃的小店。
中年掌櫃看著眼前的少年,有些驚訝,他停下打算盤的動作,笑問道:“買酒嗎?”
少年輕輕點頭,“買點,掌櫃能陪我喝一杯嗎?”
中年掌櫃提了酒放在桌上,坐下後問道:“在林海宗修行,可還好?”
“都很好的,師傅待我極好,宗門對我也有厚望。”少年接過了中年掌櫃遞過來的酒碗,小抿了一口。
“回來有什麼打算嗎?”中年掌櫃並沒有給自己倒酒。
“祭拜一下奶奶和爹娘,一走就是這麼些年,終究是做得不太合適。”少年低頭喝酒 說話的聲音很小。
“還是要報仇?”中年掌櫃正襟危坐,嚴肅問道。
少年將碗裏的酒一口喝完,“奶奶和爹娘走得那麼不應該,我什麼都不做,就不配做他們的子孫了。”
中年掌櫃終於還是倒了一碗酒,他也一飲而盡,“其實林海宗找了山上的馬匪,要他們幫你報了仇,可是馬匪收了錢卻走了,他們還是畏懼朝廷,卻不怕連露麵都沒有的林海宗。”
少年抬起頭,雙眼通紅,“我想過,人那麼多,我總不能全部殺完,可是他們人人都是凶手啊,我能放過誰,追究誰,如何抉擇?沒有個定論。”
“殺親之仇,不報非人,我也勸不了你的,隻是有仇報仇,不要牽扯無辜。”中年掌櫃又是一整碗酒水下肚。
少年站起,擦了擦眼睛,笑問道,“掌櫃的,酒錢能不能賒賬?”
中年掌櫃滿臉愁容,最後隻能揮揮手道:“隨你。”
少年轉身出了小店。
夕陽如同那日一般,今夜,不太好。
到了第二天,小鎮上某處巷子,十幾口戶人家,死了二十幾口人。隻留下十歲以下的孩童。
那位心狠手辣的少年最後對所有幸免於難的孩童說:“五年前我的親人被他們打死,如今我來尋仇,本來就是有仇報仇,你們也一樣,若是長大後要找我報仇,我等著你們,記住,我叫薑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