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晴跌跌撞撞走在山路上。
山間不知何時下起了細雨,地上泥濘不堪。
她穿著完全不適合徒步爬山的裝束,白色貼身連衣裙,米色細高跟。
腳踝上濺著四散的泥點,像髒汙了的血跡。
珍珠耳墜掉了一隻,不知掉落在哪片鬆針堆裏。剩下的那隻掛在耳垂上晃蕩,隨著腳步聲,一下,兩下,撞擊在冰冷的肌膚上。
祝晴抱住自己的胳膊,搓了搓上臂,努力睜開眼睛,繼續向上攀爬。
200米……
100米……
50米……
終於,那氣勢恢宏的別墅出現在眼前。
祝晴用手背抹了下眼睛,把潮濕的雨氣從眼前趕走,直愣愣就要往裏衝。
安保從崗亭裏跑出來,攔住她:“停停停!往裏瞎跑什麼呢!”
祝晴:“我是來參加……葬禮的。”
說出“葬”之前,祝晴的喉頭停滯了幾秒,仿佛這個字沾了毒藥。
安保上下打量她一番,語氣充滿了懷疑:“你?”
祝晴知道他在想什麼。
門口停滿了豪車,而不遠處的別墅裏燈火通明。
來參加梁家二少葬禮的人們都非富即貴,沒有人會這樣狼狽地冒雨爬山路。
祝晴其實是打車來的,但司機見山路難走,不肯送她到目的地,送到半山腰就一溜煙跑了。
但解釋這些也是無用。
安保:“請柬呢。”
“山路難走,路上丟了,”祝晴道,“我是梁隱歌的同學。”
安保:“叫什麼名字?”
祝晴:“周芸。”
隨口編的名字。
細節讓謊言更真實,祝晴補充:“程小山應該也到了,我和他一樣,都是梁隱歌的高中同學,一起學畫畫的。”
程小山是梁隱歌的藝術經紀人,今晚一定也來了。
安保嘴裏叼著手電筒,眯眼,翻皺巴巴的人員登記表。
祝晴看準空隙,迅速踢掉細高跟,彎腰跑了進去。
“哎哎!你給我停下!”
安保氣急敗壞的聲音遠遠甩在身後。
祝晴不知道自己哪來這樣大的力氣,仿佛身後千軍萬馬,稍微停滯就是萬劫不複。
她奔到別墅前,猛地推開了那厚重的紅棕色的實木門。
沉沉的推門聲響起。
一整個禮堂的人回過頭來,肅穆的黑色喪服,暗壓壓一片,仿佛歐洲中世紀的墓園,荊棘叢生,烏鴉遮天蔽日。
祝晴直愣愣地看著最前方——那是梁隱歌的靈柩。
靜默的黑色棺木,藍色風鈴草和白色玫瑰環繞四周,棺木的正中間擺著一朵孤零零的百合花。
從心髒開始麻痹。
麻痹之後是針刺一般細密的疼痛,從心髒蔓延開來,直戳得四肢百骸都在顫抖。
祝晴無意識地向前一步。
下一秒,靈堂裏響起了尖利的辱罵聲。
“祝晴?!你這小蕩婦也有臉來隱歌的葬禮?”
屋子裏瞬間喧嘩起來。
盡管壓著聲音,竊竊私語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這就是二少爺生前包養的那個小明星?”
“長得也不怎麼樣嘛,也就清秀點的小美女,難怪不火呢。”
“十八歲開始就被梁隱歌包養,能是什麼好貨色,養在家裏的玩物罷了,竟然有臉來參加葬禮,這種場合也是她能來的?”
“多半是為了遺產吧……她和梁隱歌又沒結婚,再不來鬧一鬧,一個子兒都分不到了。”
“來了也分不到啊,沒名沒分的……”
祝晴仿佛沒聽到,繼續向前走著。
她還赤著腳,腳底的泥濘在光潔的地板上留下一串髒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