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許在乘火車的時候看見過這樣的小村莊,它靜靜地伏在麥田的縫隙中,藏在高架橋的陰影下,夾在泥土與天空接壤的邊境線。
雜草被麥苗驅逐出去,像細密的海浪,亦或是妖精的爪牙,緊緊的扣著這小村莊。
雜草身上沒有獨屬於鄉下村莊的沉默與質樸,正如這個叫龍子英的女人一樣。
“師傅,在這下。”
皮製高跟敲在水泥地上,她跨出車門,從後備箱取出行李。車輪底滾出一陣煙塵,轉眼間就隻剩下兩片遼闊的麥田,一條路,一個女人,一個金屬色的拉杆箱。
一個人走出一群人的氣勢,是她龍子英的個人特色之一。
拐過村頭的一群雜貨店組成的小“市場”,就到了村委會的小廣場,呼啦啦的拉杆箱聲和咚咚響的高跟鞋聲響徹坐在廣場樹蔭下的每一個大爺大媽的耳朵,是誰聽了都要扭臉看看。
“子英!你打勝仗回來啦?!”
她隻是回頭笑笑不作聲。
“我的娘!這麼冷的天你就穿個這!”
才過了廣場,就聽見母親的叫聲,再看見她泛紅的臉已經迎上來。一件厚的舊的亮黃色皮襖就裹上了她的紅裙子。
“媽,我真不冷!”
“倒春寒你不知道嗎!”
“我…我想直接去看看惠惠。”
“得了,人死了,跑不了,你還是先回家喝口水…把你那鞋換了,累不累?!”
她一陣沉默,隻是往家走。
張惠是她幼時最好的玩伴,隻是過了一年多,曾經會纏著她叫“子英姐姐”的小姑娘,如今竟然死於難產。舊時的回憶湧上心頭,龍子英隻覺的心口發酸。
“這人啊,過一天就受一天的罪,張惠這丫頭去了,單留一個那麼小的孩子,從小沒媽,可憐見的…”
“媽,先別說了。”
進了家門,龍子英直接一推將行李箱滑進臥室,左手水杯右手提鞋,急匆匆又出了門。
“這丫頭,比見爹娘還急呢!”
轉兩條小巷子口就到了張惠的婆家。說實在的,要不是在兩扇掉了漆的鐵門縫裏瞥見一個白花圈,她還真不知道,張惠的葬禮,就這麼默默無言地在這小院子舉行。
敲了敲門,隻聽見有人熱火朝天的聊天,沒人理。她隻好推門進去,一個老太太瞥了她一眼後,招來另一個年輕男人。龍子英知道,這是張惠的婆婆和老公,於是客氣地打了招呼。
葬禮的規格很小,儀式也很簡單,院子裏隻象征性地擺了一個花圈和挽聯。遺照前幾柱香已經燒了大半,遺照上的女人,正值青春的臉,美貌而溫柔,令人扼腕歎息。
“惠惠媽也沒回來看看嗎?”她問。
“她媽都改嫁多少年了?改嫁出去還會問舊家的閨女嗎?”男人回。
這男人叫李歸,龍子英前年秋時去省城工作時,恰好錯過了張惠和他的婚禮。沒想到,第一次照麵竟然在葬禮上…
“那…她沒其他親戚朋友了……好像隻有我來。”
“沒了……對了…她有個弟弟來著,好像在村裏做學徒,但他就我們結婚時露過一次麵,之後都是找他姐,我就很少見他了。”
“那惠惠他們家,就他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