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舟村,朱府。
明明還是清晨,朱府的家奴就已上上下下忙了起來,一片喜氣洋洋之中,一個小小的身影正不知端著什麼,逆著人流,向後院一處陰暗偏僻的角落跑去。
推開虛掩著的門,屋內昏暗一片,他興衝衝的跑向房間內榻上將自己蜷縮在被褥中的女人。
“娘!今兒是朱小公子的七歲生日!夫人說我們這些個家丁都有肉粥喝!”
雖說是肉粥,其實也不過是熱水中泡幾粒米,帶上幾粒零碎的肉沫。
榻上的原本毫無生氣的女人,在聽到“夫人”二字時卻是忽的狀若瘋癲的喊叫起來。
她雙腿胡亂的蹬著,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抓著,口中不住的喃喃著。
“不、不要,不要過來!”
“救命!救我!誰來救救我。”
“我不是,我沒有勾引他!是他!不是我啊夫人!”
幾句意思大差不差的話重複著,接著就是長長的壓抑的悲泣。
小孩子可能無法理解句中的意思,但他知道他的母親在悲傷。
這股悲傷很沉,很痛。
他將肉粥小心的放在屋中唯一的破舊的矮桌上,慢慢地靠近仍伏在被褥中的女人。
“娘……”他怯生生的喚了一聲。
而在床上的女子卻像是又受了什麼刺激一樣,猛得推開了他。
他似是沒想到母親會將他這麼用力的推開,向後踉蹌了幾步,脊背撞上了桌角處。
本就破敗的桌子根本經受不住這一撞,直接連人帶桌的傾倒了下去,桌上肉粥被手肘撞翻,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後,砸向小孩。
“啊!”他的肉粥!他還一口都沒喝過。
由於保溫的好,粥的溫度還很高,被撞翻的粥濺在了小孩身上,稚嫩的皮膚根本就經受不住高溫,隨即就漫起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紅。
未等他心疼他的粥,一個物體向他砸去,他下意識的熟練的翻身躲開,不可置信的看向向他扔東西的人。
“娘?”語調中盡是委屈難過。
她一邊將手邊的東西砸向哪個瘦小的身影一邊吼道
“滾!我不是你娘!滾出去!離我遠點!”
離她,離這朱府,越遠越好。
驚慌間,小孩手腳用的向外逃去,馬上到了門口卻又折返回來。
他拿上了那碗剩薄薄的一層的粥。
出了門,他一邊漫無目的走著一邊平複著心情。
他四處走著,想找個好地方享用這難得的美食,盡管著不像肉粥的肉粥隻剩一點點了。
他捧著碗,逛著逛著,逛到了院門口。
門口有個矮矮的石墩,他剛好可以坐到,他騰出一隻手來,掃了掃石墩上的泥土,被陽光曬幹的泥土,有點硬,有點硌手。然後將手在身上擦了幾下才重新捧上碗,他坐在院口的石墩上,看著院門上的牌匾。
折梅苑。
這院名就他母親一樣。他這樣想著,回頭打量了下自己住了好幾年的破舊而又簡陋的小院。
又在心中補了一句,這院子也像他母親一樣。
這院子本來是府上最好的院子,離主院最近,按理說他們母子倆是不配住這樣的好院子的,可是在朱府擴遷之後,這院子反到成了最最偏僻的地方,這就便宜了在府上最最最不受待見的——他們母子倆。
人少,冷冷清清的挺好,不用受他人的白眼。
他小小抿了口粥暗自想著。
他母親真的很美,比那府上的夫人要美上千百倍,聽府中幾個嘴碎夥計說他母親本來村上的另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小姐,可能是一村容不得二大戶,家道中落了。
母親也不知道什麼緣由,到朱府當了奴,他不知道他父親是誰,他隻有母親,他隨母親姓舟,母親讀過書,是個識字的,給他取了個好聽的名字。
府上的夥計說,母親變成現在這樣都是她咎由自取,但他不認同。
不過也有人說母親變成這樣是因為有了他,說他是個禍害,夫人和好些人在打他時都會這樣說。
說他是個雜種,罵他是個災害,母親也會罵他。
他覺得,他可能真的是個災害,害了他母親,所以任母親怎麼打罵他,他都不恨她,因為這是他活該。
他喝下了最後一口粥,站起身,拍拍屁股,打算回去看下他母親。
這時,一道陰影快速籠罩了他。
他以為是母親冷靜下來,出來找他了,於是高興的轉過身子。
可在看清身後的的情景後,他瞳孔驟縮,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