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風吹又生(1 / 2)

公元1911年,追求自由與民主的力量一步步緊逼腐朽的清政府,兩千多年的死氣沉沉,讓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也許是時候出現一個轉機了。新的思潮起伏跌宕,有力的衝擊著陳舊的破敗的“規矩”。

上海怎樣,北平怎樣,學生的遊行,德先生的演講,通通都與生在江南四月煙雨天的小阿芸無關。小小的一個人包在雪青緊身小襖裏,笨拙地走在潮濕的青磚上,仿佛一隻小哈巴狗,小的叫人可憐。她扒著掉了漆隱約能看出朱紅的門框,看著眼前高高的門檻兒發愁,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的小祖宗,怎麼跑這來了,叫人看見可怎麼好。”還沉浸在為如何翻越那門檻兒而發愁的小團子叫一個身材粗壯的婦人抱起,遠遠的離開那個朱紅色的門框,隱隱能看見高高的掛著一塊牌匾,金漆描了四個大大的“陳氏宗祠”。

二堂的小門旁站著幾個膀大腰圓的婦人,其中一個問到:“梆子頭媳婦兒前兩天你男人不是進城了嗎,城裏有什麼新鮮事說來聽聽啊。”被稱作梆子頭媳婦兒的女人,頂著倆腫脹的眼泡,說到:“嫂子你可別提了,一提就要愁死我,那個死人頭進了趟城,說什麼皇帝回來坐龍庭了,辮子要接回來,沒辮子是要殺頭的。我當時就不讓他剪,非得趕那城裏人的時髦,愣是跟著人家剪了。你說人家鬧革命能舍家撇業,他能嗎?家裏還有三個孩子要養,我那老婆婆也越發刁鑽了……哎呦,我這個命啊……”發問的婦人抿著嘴,也聽不下她的嘮叨,隻是眼神朝著領頭的何媽看去。她男人到是沒有剪去辮子,這皇帝回來了,還是革命軍回來了都和她關係不大,她倒是怕梆子頭媳婦兒抱怨的聲太大了,惹得樓上小姐的不快。

有些事是真的禁不住人念想,樓上的小窗開了個小縫,一個略帶稚氣的聲音傳了出來“何媽,你上來。”被喚作何媽的婦人歎了口氣說到:“是,小姐。”

何媽順著窄窄的樓梯上了二樓,自打小姐裹小腳,就沒下過二樓,小姐有事無事都是喚她上樓伺候。趙家的就是被喚作梆子頭媳婦兒的婦人,梆子頭原名姓趙,早年是鎮上打更的,才有了這樣一個諢號。

“小姐,您喚我。”何媽恭謹的彎腰站在斑竹小屏前,看著屏風後的人影起身走了出來,應是小腳的緣故,屏風後的人走的格外慢,何媽瞥見一旁小桌上不洋不舊的仿古樣式的煤油燈一跳一跳的,猶如自己此時的眼皮。

不一會兒,一雙穿著半舊白荷色繡著秋海棠的三寸小腳出現在何媽的眼中。“在說什麼呢?我有沒有說過我聽不得你們嚼舌根子。”何媽的腰更彎了,說到:“小姐說了,我這就下去,保證不會再有一句傳到小姐耳朵裏。”

“得了吧,你們根本就不長記性,晌午去管家那記上,誰再有下次就打發了。”何媽沒做聲,隻是腰又彎了彎。這個叫何媽如此忌憚的小姐正是這陳家大太太唯一的女兒,長輩都喚她阿芸,大名陳筱芸。

何媽退下樓去,到了二堂才發現自己後背濕了個透。說來也奇怪,小姐今年不過七歲有餘,自打前年纏了腳,性子就大變,以前天天去給幾位太太問安,現在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成天把自己鎖在房裏,老爺太太倒是高興的很,隻因陳家出了個穩重自珍的大小姐,這四鄉八鄰對陳家的敬重又添了幾分。大太太偶爾來幾次也坐不了太久,漸漸的小姐似乎和大太太疏遠了不少。旁人不常和小姐相處,隻有從小將小姐帶到大的何媽曉得,小姐是從裏到外變了個人。大概是從小姐第一次裹腳,疼的睡不著半夜爬窗同長工兒子豆子跑出去放腳那次開始的。

豆子和小姐也算是青梅竹馬,人前喊,小姐,人後喊阿芸。但自打那次翻窗就再也沒見過豆子,小姐的話也開始變的少了,小腳纏的越來越緊,小姐的性子越來越怪。沒理由發脾氣的時候越來越多,規矩也越定越多,除了她,下人也越換越勤,趙家的就是昨個剛來的。

梆子頭媳婦兒見何媽下來了,連問小姐有什麼吩咐,何媽瞥了她一眼說:“以後說少說話,多做事,今晌午去周管家那記上罰三天的工錢。”梆子頭媳婦兒一下就泄了氣,剛來就被罰了工錢,任誰都不好受,但來之前就聽說了這陳家小姐難伺候,但架不住工錢高啊。沒辦法,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