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這是昆吾城龍淵門和赤霄門的布防圖。兩門位於墟引山南麵和西麵的埡口處，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城門外還有辟閭殿主設下的流光劍陣，並且每座城門各派重兵三萬駐守，將領分別是昊坤宮太康殿出身的承影和畫影。”“承影、畫影，太康雙絕……這兩個人已然不好對付，況且還有禦劍宗門——昊坤宮，其中高手雲集，就算實力最強的卻邪殿已經基本覆滅，”話至此處，薑黎頓了頓，瞥一眼來客，又道：“其餘的辟閭殿，太康殿，真剛殿的實力，想必，你比我清楚。我薑黎雖有帶領族人開疆拓土的野心，也的確豔羨墟引山昆吾城的富饒繁華，但絕對不會為了這兩張布防圖就貿然出兵，我不會拿族人的性命當兒戲。”說罷，薑黎將目光從布防圖上緩緩移開，轉而盯向麵前之人：漆黑如夜的發被祭紅的發帶恣意束在腦後；清麗的麵龐，卻有三分狠辣，七分冷冽；手持轉魄長劍，身穿紫底金紋束身服，腰係卻邪流雲帶，腳蹬玄色琉璃靴；最讓人注目的，是她眉心的一點流雲朱砂痣，那是昊坤宮卻邪九煞的象征。蘇練——昊坤宮大長老，曾經的九煞之一，昊坤宮卻邪殿第一殺手，據說其實力甚至高於現任昊坤宮主慕颯。蘇練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他不再是七年前那個遭人暗殺亡命天涯的少年，那年眼中的驚恐和熱切早已在權謀中磨滅，現在，這個新任蚩皇眼中燃燒著的，是睥睨天下的豪情。”薑黎，九黎族第十任蚩皇，是第九任蚩皇薑魘第三子。相傳薑魘共三子，長子薑蟒生性殘暴，次子薑焓心計頗深，三子薑黎智勇雙全。薑魘生前立薑黎為太子，親授為君之道，卻招致薑蟒嫉妒，薑蟒暗中串通薑焓，於薑靨駕崩之日發動宮變，刺殺薑黎，薑黎出逃。九個月後，薑黎得高人相助，暗中奪得虎符，率領舊部攻入蚩星宮，斬殺薑蟒、薑焓，繼位為第十任蚩皇。他勵精圖治，以武治國，大力發展農桑冶金，同時廣泛挑選兵士，將其訓練成一支裝備精良，戰力勇猛的勁旅，用短短七年時間，將原本藩鎮割據，各方混戰的局麵改善，統一九黎族各部，使九黎族迅速發展壯大，擁有與西方墟引山華胥族相抗衡的能力。“自然不止這些。”蘇練轉過目光，看向閃爍的燭火，低聲道：“昊坤宮以劍為宗，彙集禦劍術、陣法、兵法和鑄劍術，其中以劍術和陣法造詣最高。昊坤宮，乃至整個昆吾城都布滿陣法，其精巧玄妙令人歎為觀止。可是，幾乎沒有人知道，布於昆吾城的陣法，其實隻有一個！”“一個？！”薑黎不由得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望著蘇練，眼中難掩興奮的光芒，轉瞬卻又被深深的疑惑代替，他知道昆吾城陣法玄妙，異族人很容易被陣法吞噬，是昆吾城的最有力屏障，可是，如果隻有一個陣，知道破陣之法的話，那昆吾城……“沒錯，隻有一個。此陣名曰‘羲暘九龍陣’，是昊坤宮第三任宮主靈羲宮主所創，布陣時分別將九片銜燭之龍的鱗片置於紫魄石中，埋於昆吾城的八個方位和昊坤宮中心鎮山殿下，每片鱗片用兩柄太古神劍形成的劍柱網縛，九片龍鱗借助劍靈相互感應，隨之產生龍紋狀的靈陣。新任宮主繼任後，要滴血於鎮山殿的紫魄石中，與龍鱗定下契約，保佑擁有華胥血脈的族人不受陣法的吞噬。”“那麼，該如何破陣？”薑黎一邊問，一邊一邊轉頭看向望著燭火的蘇練，蘇練抿了抿嘴唇，避開他的目光，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劍。“……”她緩緩閉上眼，用盡所有的力氣壓抑了自己如雜草般瘋狂蔓延的情感，內心仿佛曆經劫波後那般死寂。終於，在數秒的遲疑之後，蘇練睜開雙眼，清麗的臉上變得蒼井無波，隻見得嘴唇微動，慢慢吐出四個字：“殺了宮主！”二、“什麼！”薑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尤其這句話從蘇練——這個曾經視慕颯為生命的女人嘴中說出。“殺了慕颯！”蘇練的眼神突然變得陰狠，“宮主的華胥血脈與龍鱗相感應，殺了宮主，血脈斷絕，陣法失去了維係者，自然不攻自破。”仿佛被觸動了什麼，蘇練情緒變得激動，“羲暘九龍陣破，昆吾城失去了最大保護，到時候一舉攻破龍淵門和赤霄門，昆吾城唾手可得。至於昊坤宮，辟閭殿首座布陣師辟嚳被我下了噬心蠱，”“九黎族的巫蠱秘術你學得倒真快。”薑黎悻悻道。蘇練沒有理會他，繼續道：“太康殿的人都在軍中，昊坤宮裏麵隻有太康殿主湛盧和大弟子純鈞；真剛殿都是一群隻會鑄劍的廢物，不足為懼；至於實力最強的卻邪殿，嗬，感謝慕颯，殺了我八個師兄。慕颯死後，這外強中幹的昊坤宮自然樹倒猢猻散，遇到的抵抗，我想，你的人應該能解決。”“……”房間裏一時陷入了沉默，唯有燭火不安地跳動，仿佛預知到一場浩劫的到來。“誰去……？”“我。”誰去殺慕颯？這是縈繞在薑黎心頭的最大疑惑，他隱隱知道了結果，卻不敢去確認，沒想到還沒有問出，卻已然知道了回答，斬釘截鐵。七年前那個鮮衣怒馬的翩翩少年，和那一襲紅衣的冷冽少女，就是他全部的依靠與信仰，他們曾在最幽暗的歲月一起拚殺，為了他的夢與愛，和那些刺客門周旋於雷公山深處。他忘不了他們陪自己一起走上那條孤絕的道路，為了他的江山，將他的哥哥們，和他的懦弱憐憫，一起殺死在朝堂之上。“練兒”薑黎輕喚了一聲，仿佛在喚醒一個夢，生怕她在他麵前再一次支離破碎，“還是我去吧。我和慕颯早已沒有兄弟情義，況且”“練兒，練兒，嗬嗬嗬”蘇練全身一抖，轉身呆呆地望著薑黎，突然，她的眼神變得瘋狂而絕望“練兒早已死了，被慕颯殺死了，他毀了我，是他毀了我啊！既然他可以為了所謂蒼生負我，我那就要讓他親眼看著自己的心血毀於一旦！”“練兒，練兒，等我作了蚩皇，你做我的皇後好不好？”“……”“練兒？”“黎，颯還在那兒呢，要不要把他叫過來再問？”薑黎望著眼前這張熟悉的麵龐，突然回想起七年前密林深處溪邊這一幕，一股無法扼製的悲傷從內心深處肆無忌憚地湧出，將他緊緊纏繞，七年之前，他們生死相依，七年之後，卻形同陌路，他們的結局本不應該是這樣，隻可惜造化弄人，生死有命，“我命由我不由天”，也隻是癡人說夢罷了。三、此時的蘇練早已殺氣騰騰，眸中血絲隱現。薑黎自知勸不了蘇練，便回到一旁，繼續注視著布防圖，思忖著攻城計劃。“如果真如蘇練所說，昆吾城隻有一個陣，那麼破了此陣，我軍就可以按照布防圖進行部署，進而攻城，城中重兵大多集中於這兩門，如果能夠集中兵力吃下這六萬人，然後帶領一部分精兵和蘇練裏應外合，血洗昊坤宮，這樣一來，昆吾城就可收入囊中，墟引山就是我九黎族的天下。這個計劃的確十分可行，隻是，蘇練那裏……”似乎看出了薑黎的憂慮，蘇練收斂了殺氣，正色對薑黎說道：“我那裏你盡管放心，對他們我已沒有同門之情，我不會手軟，到時候陣法一破，九塊龍鱗就會自燃，城中火光起，就是攻城的信號，到時候，我會在昊坤宮等你。不過……”“不過什麼？”“攻下城後，請善待我的族人，雖然我對他們沒有什麼感情，但是畢竟血脈相連，我不希望看到血流成河。為政以仁，我想，這個道理，你比我懂。”“這些話從你嘴中說出，我的確有些驚訝，不過，這個道理，你自不必多說。我薑黎在此發誓：皇天在上，待我薑黎攻下昆吾城，定當善待華胥一族，有違此誓，則遭天地誅伐。”蘇練看著跪於長天下的薑黎，心中莫名惆悵，若當初沒有慕颯，她和薑黎或許已經……嗬嗬嗬，自己又在苛求什麼，自從踏入昊坤宮，她從來沒有回頭的機會，或許，從一出生就沒有，還記得自己離開碧虛湖畔時鮫人洛曾經對她的預言“至喜至悲，至惡至善，至奸至忠，至死至生”。這場浩劫過後，她又該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