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已經亮了,沿路連成很長的一排。
遠方,山野連綿起伏,如同墨水浸染出來的黑色,比夜幕還濃重。
寂靜的老街,昏黃的燈照在剛灑完水的柏油路上,像星星碎了一地。
林囡在巷子裏麵繞來繞去,費了好大勁才找到那塊孤零零的公交車牌。
她也試圖找過其他路線,不是在幾公裏外才有個站,就是待修建中不推薦出行。
這時她才發現,除了第一次到上清縣找到的那塊站牌,就沒有更合適的經停站。
到車站時,離8:00還有十分鍾。
林囡如願奔向站台,她喘著粗氣,腳步漸漸放緩,額間碎發濕黏在一起,整個人狼狽不堪,沒有絲毫形象可言。
她恍然看見不遠處的黑色影子重重疊疊,大晚上的,林囡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隻見那個黑影朝她走來,沒等到靠近,她便一頭栽倒在地上。
由於跑得太急,晚飯也沒吃,不出意外的,林囡低血糖犯了,她右手肘支撐著身體,另外一隻朝黑影伸過去,顫顫巍巍道:“糖……給我糖……”
“等我一下。”
那黑影麻溜地從包裏翻出一枚水果糖,剝開喂進林囡嘴裏。
林囡抿著糖在地上又趴了一會兒,等到視野逐漸恢複清晰,她才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灰塵,正想向那個黑影道謝,但在看清那人的臉時,她後悔沒挖個地縫鑽進去。
是陸野。
此刻,正蹲在地上細細地瞧她。
他沒說話,就這麼,瞧著她。
林囡腳趾快摳出了一棟別墅,陸野還是沒說話,兩人大眼瞪著小眼,就這樣持續一會兒,直到她開口問道:“你喜歡吃糖?”
林囡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出這種奇怪的問題。
“不開心的時候會吃一顆,不過幸運的是,剛剛它救了你。”
“咳咳咳咳……謝謝,不過,我記得你很早就走了,現在還沒回家,是在等人嗎?”
“嗯,在等你,姥姥說讓我帶你回家。”
“帶你回家”這種字眼聽著格外曖昧。
林囡不易察覺地紅了臉。
夜燈將影子拉得很長,兩人中間隔著一小段距離,影子卻交彙在一起,像一對彼此依偎著的愛侶。
天邊掛著幾顆稀稀落落的星子,晚風吹拂,發絲輕掃著陸野的臉,若有似無的玫瑰香氣在鼻尖蕩漾。
公交車如約而至,擾亂了這令人燥熱的氛圍。
林囡先一步上車,車裏麵沒什麼人,她發覺不光這線公交車,之前她坐的那線同樣沒什麼人。
她靠窗坐下,陸野隨後也坐到她身側。
陸野抱著黑色背包,窗外,夜風逝去一腔燥熱,他的喉結輕微滾動。
林囡忽然湊到他耳邊,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問道:“陸野,我感覺這輛公交每天都隻載幾個人,這樣真的不會破產嗎?”
他答:“村子裏大多樓房都隻住著老年人,平時不怎麼坐車,不過有政府補貼的,不會破產。”
林囡點了點頭,便將腦袋從陸野身前移開。
她托著腮,看著窗外湧動的夜色和人間煙火,癡癡的。
“林囡。”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開口叫她的名字。
林囡回過神,卻見陸野脫下外套送到她眼前,他說道:“風吹著冷,別感冒了。”
“謝謝。”
外套殘留著少年的體溫,林囡裹在身上,有些貪戀。
公交車緩緩駛入李家灣,陸野將林囡輕輕搖醒,然後朝司機喊道:“師傅,前麵岔路口那裏麻煩停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