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
涼風陣陣。
親朋好友例行公事後草草的散去了。
寒風下,林爸的墓前還有三個人依依不舍的站著。
其中的兩位,代表著他一生苦心經營的小家。
另一位,仿佛是老天垂憐,很適時的派來,頂替了他的位置。
家,還是那個家,隻不過有人離開,有人加入,生生不息。
林媽從袋子裏掏出幾大包濕巾,蹲了下來默默的擦拭著,她看哪裏都很髒。
張雅見狀轉頭看向林雨,後者會意搖了搖頭,暗示無需幫忙。
“這幾十年,過的是真快,轉眼你們兩個就先走了。”
聽到這話,林雨向著不遠處的那塊墓碑看去,那是他親媽的地方。
林媽蹲著擦了好久好久,起身時張雅很適時的出手攙扶。
她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成果,又不知疲倦的向著不遠處,林雨親媽的墓碑走去。
林雨和張雅默默的跟著,沒有說話隻是陪著。
隨著一張張濕巾變黑,墓碑的顏色都跟著閃亮起來。
“好啦,這看著多好啊。”
林媽說著,把一大把黑濕巾塞回了兜子裏。
正在這時候,隻有張雅注意到,一個和林雨長相無比相似的男人從遠處走了過來。
她拉了拉林雨的胳膊,輕輕扭頭衝著遠處的人示意。
林雨順著看去,秦羽還是那麼銳氣,帶著獨有的上位者氣質,向著這邊走。
林媽也注意到了他,隻是輕聲說道:“小雅,咱們先回去吧,我不太喜歡這人。”
張雅二話沒說,挽著林媽的肩膀,兩人迎著寒風,向著遠處走去。
她這才知道,原來用濕巾時間長了,在這個溫度下,手也是會紅的發紫的。
林雨依然靜靜的站著,感受到身邊站了人,他的頭轉都沒轉。
“她還是很厭惡我,這麼多年了還是一如既往。”
秦羽說話間,抽出一根煙遞了過來,林雨沒有伸手接,他又隻好收了回去。
林雨淡淡道:“她覺得丈夫的病是這麼多年的鬱鬱寡歡,這麼算來你當然算是始作俑者。”
“她跟我講了一點你們當年的事兒,隻是客觀的陳述了點,的確很符合我對你的印象。”
秦羽臉上露出微笑,吐出一縷煙,輕彈了幾下煙灰。
“其實也沒什麼,老林的性格,即使和我合作不被踢出局,和別人也會踢出局的。”
“不過,我也沒有像陌生人那樣對他,還是稍微給了些經濟補償的,就這樣。”
林雨聽到這話隻是深深呼出一口氣,沒有說什麼。
“我還以為你會罵我幾句,諸如卑鄙是卑鄙者的墓誌銘這些不痛不癢的話出來。”
林雨沉默了一會兒,臉上少見的正經起來:“你壓根就不在乎這些,說這些有什麼用呢。”
“光是為了你個人變態的掌控欲,親兄弟,說扔就扔了,親子說當籌碼魚餌就用了。”
“大家的道德水準都不在一個等級,利用道德去說些無關痛癢的話,那我才是瘋了。”
秦羽聽後臉色有點嚴肅,辯解道:“親兄弟狼子野心,所以該讓他們收收心。”
“至於利用你,那也是我算出來,你九成九的沒大事兒,這才利用一下。”
“我本就是利己的人,這樣的模式適合生存,但你說我變態,那可太過了。”
“與平日我打交道的那些人比起來,我已經幹淨的不能再幹淨。”
林雨聽完,概括道:“說多了,其實就是你沒把除自己以外的人當回事兒,任何人。”
他說著扭過頭看著秦羽,後者絲毫沒有掩飾淡淡道:“很準確。”
緊接著,秦羽又正色道:“這是成功的秘訣,是我從吃不飽飯開始學到的,血的教訓。”
“不拋棄良心,人是翻不了身的,你把別人當人,別人把你當豬,所以豬還是別人當吧。”
“你看我現在的財富,地位,這就證明了,我這樣的人,才能活得好,為何不幹呢?”
說完,他向著不遠處指了指:“那個就是老林的墓地吧,你看他不幹,他就鬧心的早死。”
“老林是厚道人,從小我們四個玩的時候他就最厚道,可有用嘛,不過是平庸的草草一生。”
“其實,當年我們合作,我是暗處膽大幹髒事兒的,他就隻搞技術相關,後來分開以後,他要是少守規矩膽子大一些,也不至於幹什麼都不成功,規則就是那個規則,他看不明白而已。”
“就連那些底層小商販都知道少守規矩,兢兢業業的保質保量,起早貪黑的,實際上累死也賺不到錢的,把良心一丟,什麼料差上什麼,什麼傷身給什麼,好吃又錢多,大家都開心。”
林雨聽著這些話並不覺得憤怒,隻覺得非常的合理。
養蠱競爭模式下勝出的佼佼者,自然會是這樣蔑視規矩蔑視一切的人。
他自己又何嚐不是這樣的人,從小就是,甚至比這些狂躁分子進化了不少。
做什麼都講究不違背法律,規則,在規則下遊刃有餘的碾壓著老實人,憨厚人。
無論是,學校,職場,還是生活方方麵麵,他的虧都由別的人替他吃完了。
要說比眼前這個生父多的,可能就是由養父母身上學習到的愛心和原則了。
“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力,我並不覺得我爸,你嘴裏的笨老林有什麼不好。”
“要是,都和你一樣,那生存環境就是比動物世界更殘忍的無間地獄,那才是讓人恐懼。”
秦羽不屑的笑道:“優勝劣汰,適者生存,弱者淘汰,天道法則。”
這樣的話出口,林雨身體猛的一震,如遭雷擊。
他覺得眼前這個嘴臉太熟悉了,簡直就是他曾經的模樣。
原來,這就是傲慢嘛,他自己從未察覺,今天才從別人身上看到了這點。
畢竟,就在不久前,他也恨其不爭的在心裏數落著一隻隻沒本事的綿羊,何其相似。
林雨默默的看著眼前一座座墳,輕輕的感慨道:“每個人也就幾十年的好日子,何必這麼尖銳,你從那些看不起的人身上占著便宜,抽著血,仁善一些,反哺一下,把別人當人不也挺好的,大家生活的都其樂融融,就沒那麼多道德下限的事兒了,說到底都是經濟問題。”
“難道那些病了的,殘了的,能力一般的,身世坎坷的,就活該去死嘛。”
他說話間,想著遇到的這些糟心的人,都是自己沒本事,卻妄想從別人身上吸血。
姚雪是這樣的,之前那個賣骨灰盒的也是這樣的,本質沒有任何的不同。
秦羽不帶一絲感情色彩:“我吃不飽的時候沒人管我,我吃飽了自然沒理由管別人。”
“誰愛管誰管,我又沒有這種責任,他們要是行,就爭先恐後的向上爬,不行就去死。”
聽到這話,林雨先是發愣,然後感慨道:“這大概就是你這類人的心裏話了。”
“自己好容易吃得苦中苦,不當人上人笑著欣賞著別人遭罪模樣,那這份苦就算是白吃了。”
“別說帶著其他人過更好的生活,你不在他們爬行的時候,用力踩下一腳已經是克製了。”
秦羽的煙已經燒到了盡頭,他看都沒看隨意的向著地上一彈。
規則,衛生,道德之類的束縛簡直沒有,他隻是淡淡道:“說的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