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3年,秋天。
高天倪坐在他那半天無人問津的半仙攤上,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中那裝模做樣的桃木劍。擺弄了一會之後,便將它隨手扔在一邊,傍著椅子睡起覺來。
青岡村,他所在的村子。名字生的很雅致,卻也不過是一個不大的小村莊,人們每天的生活和別的村子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織,其樂融融。
高天倪並不知曉自己的身世,村裏人也不知道,就仿佛他是從那什麼地方突然送進來的一樣。他那算命的攤子能維係到至今,全靠村民的照顧,說是算命,不過看過幾本書,識得幾個大字,靠村民們的接濟度日,對於他算命的水平,村民們也是口中不談,心中有數。
今日的他又渾渾噩噩度完了一日,落日的餘暉打在他的臉上,秋風吹著他那寬大的長衫,他不由得把他往身上裹了裹。
他摸不清自己的年紀,樣貌是十分清秀,看上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記得自己已經在這裏擺了四年的攤,不經意間,他又瞄到不遠處有一個年輕的陌生男子,他手中還緊緊地攥著一個石鑿子,眉關緊鎖,便混了過去,試探的問了問:
“兄台,近期運氣不太好吧?”
那年輕人循聲看向他:黑色的長衫,清秀的麵容,像個好人,便歎了口氣:
“近遭生意不怎麼好做咯,這周圍幾個村子都有我以前的客人。前不久製作的門窗這段時間不知道到底這麼個事,都開出了大大小小的洞洞,愁死人了,那客人都叫著讓我賠錢,唉。”
“是吧,看你那眼窩子,嘖嘖陷得比什麼還深,印堂黝黑,你這,能做好生意才是見了鬼。”又把那人布滿老繭的手一把抓起,將飽滿的手掌都輕輕掰出幾道縫,“喏,你看看你這指縫全都漏風,抓不住財啊,再這樣子的話,別說兜不住,就是已有的也要散嘍”,又頓了一頓,故作玄虛道“印堂再壞,可就有血光之災嘍。”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在心裏嘀咕那木匠偷工減料,買木器可不能找他。
那年輕人打了個激靈,想了一會,突然焦急地問他:
“那可怎麼辦啊先生?啊?”
他高大天師也是不緊不慢地圍著那木匠走了兩圈,奸奸地笑了笑:
“不過一些小問題,隻要你肯,那還是有辦法的。”
“什麼辦法?”
高天倪突然笑起來:“讓你修佛是不可能了凡人佛緣又有幾何?自求點容易的。\\\"又一轉頭,嘴角咧到了耳根,雖是個奸人,但眉宇間卻有一絲甩不掉的英氣,這一笑,紅紅的牙齦直往嘴唇外麵滲,看起來倒比名副其實的髒東西還要嚇人。
高天倪就這樣咧著嘴,盯著那人看了半晌,然後敲了敲自己身上那斜披著的一串佛珠。那木匠好像也懂了什麼,沉默了一會,終於抬起頭,問了聲:
“多少錢?”
“二十個銅板。”高天倪想都沒想,直接報出去的數字。
木匠倒是犯了難
“能再少一點嗎?這幾天賠的實在是太多了。”
“那也罷,千山萬水總是情。你遇到我是那命裏的福分。十個銅板,送給你吧。以後還能多給你拉幾個客人。”
“還能再少一點嗎?”
“再少可就不心誠了嘍,心不成的話,能有什麼事情靈驗?”高天倪眯了眯眼。又反咬了一口。“僅此一串,售罄則止。”
那木匠思索了一會,終於從袖中翻出來十個銅板,給了高天倪。望了望那佛珠,接過來戴在身上,讓高天倪心中不滿了好一陣,終於慢慢悠悠的走開了。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收工了收工了。”高天倪一麵說著,一麵收拾那小小的攤子。
天黑的很快家家都點上了火燭,人們都在各家門口話著家常。高天倪一邊想著去哪裏混口新鮮的飯吃,一邊將那把桃木劍收了起來。包袱中掉出來的《滴天髓》,讓他覺得有點好笑,對著天白了一眼。這本書中講的八字命理,他不信別的神神叨叨的書,他更不信,村裏的老人天天就愛叫年輕人這別做那別做,卻又說不出什麼道理,他自己本人也整日招搖撞騙,也沒有什麼損失,他覺得那些鬼神無非是為了讓他保住飯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