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3 / 3)

諾大帳內,便隻他們四人,又有方諸在外守候,可說是機密得很。饒是如此,東鄉侯還是挨近了葉清泉低聲說話:“葉兄,之前與你提及那事,你考慮得如何?”葉清泉心中明白,暗道:“好啊,那話兒來了。他現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卻來給我做順水人情,討我便宜,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嘿嘿一笑,故作糊塗,問道:“什麼事?”東鄉侯道:“葉兄貴人多忘事,就是在有狐氏設立左右供奉,收小弟入氏任職的事。”葉清泉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這件事啊。這事你怎能問我?你該問應好才是,他才是有狐氏的長老。”東鄉侯道:“咱們講這些虛話做什麼?此事我隻問你,問應好無用。”葉清泉道:“這話不對,你雖是他的師父,入了氏可就是有狐氏的氏眾,職位輩分再高,也要聽命於長老。你此刻便不拿他當長老,入了氏難道還一樣這般輕視於他,那咱們又請你入氏做什麼?算了罷,這般忤逆的氏眾咱們可不敢留。”東鄉侯未料到他竟說話這般刺人,臉上著實有些難堪,忙笑了兩聲遮掩過去,說道:“自然不會,小弟我怎會不懂規矩,在氏外我是氏外人,可自在些,入了氏自然要嚴守氏規,尊敬長老。”葉清泉道:“不是尊敬就行了的,得謹守主從之位,對長老之令無不恪守遵行。你能做到?況且,別的還好說,到氏族一年一祭時,氏眾參拜先祖靈位,向在任長老行叩首之禮,這禮你可行得下去嗎?”東鄉侯笑道:“葉兄多慮了,小弟既決心入氏,這些應盡的禮就必要盡的。”葉清泉一笑,說道:“你這決心下得不小啊。好罷,那你現在便向長老行禮,咱們平日裏聚會議事,雖不需行大禮,揖手為禮是不可少的。”當下起身,將應好按在椅上,躬身作了一揖。

應好心中雖然不安,可也明白師伯的用意,瞧來讓師父入氏之事是阻擋不了的,隻得用名分壓製住他,使他心生忌憚,不敢太過妄為,要知將這一位東方主事收進有狐氏中擔任供奉,便如在居室中放入了一隻猛虎,天知曉它什麼時候就要暴起吃人。近觀他一夜之間誘鳳棲梧廢劉雲客,引鳳凰敉平西北萬軍,手段之辣,行事之詭,籌劃之密,無不使人心驚。這樣的人,收進氏來做供奉,自己將來可怎麼對付得了。

東鄉侯見葉清泉率先行禮,隻得起身向著應好依樣作了一揖。應好強坐不動受了,心中卻甚是忐忑。東鄉侯笑道:“葉兄,如此一來,咱們便是一家人了,可喜可賀。”葉清泉搖搖頭道:“我不過說笑而已,你怎麼當真了。縱然收你入氏,也得開香堂,在天下弟子麵前冊你為供奉才行。哪能就在這帳中靠咱們三言兩語而定?你尚不是咱們弟子,向應好行的是哪門子禮啊。應好你也是,師父行禮你也敢端坐受了,沒大沒小,太沒規矩。”說著向應好擠了擠眼,應好忙站起身來,頗有些哭笑不得。東鄉侯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今日被葉清泉這番戲耍實是生平未有的難堪之事,思量起來不過是因一個‘貪’字而致,自己要沒生這些貪念,怎能導致這一串的事故發生,可是事已至此,已沒有回頭餘地,便一笑,隻當那難堪全是雲煙,說道:“不妨事,隻當剛才那一禮是訂錢罷,小弟也沒什麼吃虧的。你也莫怪應好,他還不是聽你的吩咐?葉兄隻莫要忘了,此事將給有狐氏帶來的那好處,兄為氏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肩上職責所在,為氏族大計,也應該盡力促成才是。”

葉清泉嗬嗬一笑,道:“你說那好處才是可笑。難道咱們允你入氏,你便給我們那好處,咱們不允你入氏,你便不給了嗎?當下形勢,那事做不做難道你還有得選擇?你若不做,恐怕秦越二人那裏你便脫不了身。因此,你做這事大半倒是為了自救而已,況且如能做成,你倒還要仰仗咱們出力,說起來,倒是咱們救了你的命。事成則好處自現,怎麼想也不能算作是你給咱們的好處啊。”東鄉侯道:“做成那事,須借雙方之力,葉兄怎麼能將小弟之功一筆抹煞?兄若真覺小弟無用,反正該如何做法兄也知道,便請兄自為可也。小弟倒並非是定要去的,至於那秦越二人,嘿嘿,我又怕他們什麼?”葉清泉笑道:“侯老弟,吹牛莫要吹破了天,人人皆可瞧明白的事,你就別再想遮掩了。今夜一戰,麵上看來你是得了利,實則你與秦漢堂兩敗俱傷,得利者乃是越天衡,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東鄉侯鼓掌道:“葉兄高見,請細說來,小弟恭聆教誨。”葉清泉道:“高見不敢當,不過一些大實話而已。你將西北二軍送去無疆口,給凰女做餌料,秦漢堂帶去了數千精英,那可是結結實實精挑細選出來的北方子弟中的翹楚,全都葬送在火場之內,元氣喪盡,沒個一二十年,北方難再複興。越天衡送去的卻是些老弱殘兵,於實力無甚損失。這些想必你的線報也已知會你了,我說的不假罷。反而是你,這一戰後盡失人和,西北二軍損失萬人,誰沒有親朋故交,人人皆知這主意出自你口,秦越二人再從中挑撥一番,軍中哪個不怨恨你,尤其西北軍中那些長老供奉們,都知依你本意是要送他們進火場的,秦越二人卻沒讓他們去。縱然他們不對秦越二人感恩戴德,卻定然對你恨入骨髓?即使在東軍中跟隨你的長老供奉,也大多都有些子弟在此役中身死,心中難免不會對你有些怨恨,現在雖不見惡報,來日生隙,今日事便是契機。觀方才在金帳中形勢已經明白,人心未必倒向秦越,卻定然是要離你遠去了。因此上,秦漢堂失了人力,你失了人心,此消彼漲,你們有所失,而越天衡未失,那就是他得了利。而你,已將自己置於全天下之敵的位置上,已確然是今日不勝明日必敗的處境。你還在這裏與我說什麼大話,你若是去做那事,還有一線生機,若是不去,嘿嘿,侯老弟,三日之後你要麼與秦越開仗,要麼你就自盡罷,老哥給你收屍。怕隻怕你要打仗,你那些長老供奉們未必會供你驅策。”

應好聽得暗暗心驚,他也察覺出情勢並不如師父的意,卻沒想到凶險至此,師父當真是一招不慎,被人全盤翻過。說來師父算計不可謂不細密,卻仍是被人鑽了空子,便是那越天衡,此人城府之深,更深過師父一籌,無聲無息中借師父的手削弱了秦漢堂,又反咬一口將他推入不義之境,大失人心。不過應好心知師父這計策確是太過毒辣,應得此報,早就有些不滿,自然對越天衡亦是一般的不滿。

東鄉侯卻不憂,反而哈哈大笑,道:“葉兄,弟若先你身死,有你這樣一個托付後事之人,也能心安。隻怕是弟的屍首尚未冷,你的頭顱也一樣要被人家砍下了。你我如今已在一條船上,要渡此厄便得同心協力。以兄之聰慧,還須小弟提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