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得,兩個人回到酒店,付千風跟她並肩倚在床頭用遙控器胡亂換著台,他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說,不知道是該先安慰還是先問候,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她心裏更加舒服一點。
沈諾自己先喃喃開了口,“我爸我媽,不太喜歡我,你應該看出來了吧,”她微笑著,好像沒有很傷感,“據說我媽懷孕的時候是龍鳳胎,結果出生之後我長得很大,五六斤的樣子吧,另一個男孩可能很小,一兩斤?據說,也沒活幾天。所以他們都很恨我,從小老說我‘怎麼死的就不是你。’我爺爺奶奶也說我是個惡人,我可能從胎裏帶著就不是個好鳥,哈哈。”付千風恍然大悟,明白了這一對父母那莫名其名但深刻的恨意從何而來,但總歸是沈諾太可憐,明明什麼都沒做錯,卻從降生的那天起就被當成家庭的罪人,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背上了死亡的重。“你很棒,沈諾,我尊敬你。”付千風非常認真地說。
沈諾不明白他的話從何說起,笑嘻嘻歪頭看著他。付千風也歪頭看著她“你沒錯,我知道你也知道,你什麼都沒做錯。錯的是別人,但是你在這樣一群錯的人裏,受了這麼多委屈,還有力氣一步一步走出去,走到外麵的世界裏讓別人看到你,還保留著你那麼敏銳的神經那麼柔軟的心,你真的很堅強,你自己知道嗎?”
沈諾的頭沒動,付千風的話卻一句一句說進了她的心裏,“我是委屈的,我覺得委屈是無可厚非的,我沒有做錯任何事,不該受到這樣的對待,我是生命力無限的,頑強的,積極向上努力活著的人,我排除萬難跟眼前這樣好的人相遇相知,這世界對我的愛,他對我的愛,都是我應得的,因為我本來就值得擁有這麼好的人和愛。”她好像一下子跳出自己的軀殼變成了一個旁觀者,看著自己從小一路走來在鋪天蓋地無處不在的來自父母家庭的打擊中是怎麼閃轉騰挪一點一點偷偷地長大,好好地學習,然後走上正道考上學……人生好像很多出路,但其實真正的出路隻有自己選擇了的那一條。家人曾經應該是希望她不如幹脆死掉了吧,然而可能正是出於那份“我偏不”的心勁兒,她才算是咬著牙一直走到了付千風的身邊,跟他並肩作戰,甚至成為他的力量,用自己的雙手去幫助他做他的夢。她所有的力氣都用來收緊羽翼努力活下去,往前走,便再沒有力氣做個什麼盔甲保護自己,於是在雪雨風霜裏隻靠著一腔熱忱和期待,盼望自己發出的光和熱能照亮身邊的人,也換來同等的明亮與溫暖,她失敗了很多次,失敗得已經忘記了自己也是個堅強的小獸,有淩厲的牙齒和敏捷的身手,她隻是手裏太空,又太渴望得到愛,所以過得那麼委屈卻都忍住了沒有哭喊。
“付千風,我好像知道了。你說的話,我好像懂了一些,我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確實挺不容易的,”沈諾突然笑得很驕傲,“我很厲害的,是吧?對不對?”她的笑容裏有大夢初醒的暢快,也有對明天無邊無際的期許。
“你很厲害,沈諾,我不是說了嗎,我很尊敬你。”付千風依然認真地說,“我們回去以後,好好想一想自己要做什麼,養好我們的鹿角海棠,然後一起繼續認真堅強地過下去,過很久很久,好不好?”
沈諾笑得眼睛完成月亮,“多久?”
“很久,非常久,活多久就一起多久。我今天就在這裏給你承諾了”付千風認真又帶著笑意,關了電視,也關了燈。
生活在繼續,舞會從來不曾停止。隻要一切還在繼續,呼吸之間,生命的力量就會一直默默地,堅實地,散發著它的光芒。沮喪,悲傷,絕望,瘋狂,這些情緒撲麵而來時,人的心脆弱得如同風中落葉,好像除了被撕碎腐爛並沒沒別的選擇。但風總會停,被撕碎的落葉也會慢慢變成春泥,再去變成新的養料讓生命延續,更強更久。在哪裏跌倒了,就在哪裏爬起來,可以趴在地上哭一會兒,但是總歸是會爬起來的。爬起來,接著走,不灰心,不放棄,甜甜的糖,暖暖的愛,明亮得耀眼的未來,隻要活得夠久夠堅強,總會一點一點都跑到我的口袋裏來。
付千風那瓶用了能讓人青春永駐的麵霜,沈諾千挑萬選出來的塗出來柔若雲朵的傳奇麵霜……一諾千金,一切還會繼續進行,第九代,第十代,代代更迭。在歐洲,風的女兒雨和她的爸爸媽媽幸福安穩,人們各自寫自己的日子,一筆一筆,認認真真。不潦草,所以深刻,所以安穩,然後美麗。
愛和呼吸共存,生命的力量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