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空中,天地一片清輝。司馬懿一身黑衣,腳踏寶劍,向一座山峰的頂端飛升而去。
萬山之巔,明月之下,一個少年白衣飄飄,負劍而立,在那裏等他。少年的背影,在明月山巒的襯托下,顯得那樣瀟灑而堅定,仿佛他已在那裏等了一千年。
你終於不負所約上來了。
是,我上來了。
你說今晚,我們會決出勝負嗎?
白衣少年緩緩轉過身,微笑,如雲淡風輕一輪江月明。
不知道。司馬懿也一笑,如黑暗中一道閃電。
如果我死在你劍下,那將是我最好的死法。
彼此。
開始吧。
好。
司馬懿和白衣少年同時緩緩拔劍,彼此凝望。兩柄寶劍同時出鞘的那刹那,劍光四射,月光頓時為之失色。而兩個少年彼此凝望的眼光,也讓劍光失色。
當天上那輪孤月升到最中天時,一白一黑兩個身影開始裹著一團彌漫天地的劍光,纏鬥在一起。
觀賞者,隻有一輪孤月,那輪仿佛亙古以來從未改變過的孤月。
也不知鬥了多少回合,清風依舊,月已西沉。司馬懿和白衣少年一個用劍指住了對方的咽喉,一個用劍指住了對方的胸口。
明年再比,怎樣?良久彼此凝望後,司馬懿開口說道。
好,白衣少年收起指向司馬懿的劍,一個轉身,禦劍而去了。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司馬懿躺在床上用手接了一把月光,但感覺並不是如霜般寒冷,而是有些清涼溫潤,一如剛才做的那個夢。
睡不著,司馬懿披衣而起,信步走到屋外,舉頭望月。
良久,司馬懿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天上的太陽和月亮都隻有一個,為什麼自古以來,人們都隻說一輪孤月,而不說一輪孤日呢?
天上有月的時候也會有雲和星,其實真正孤的不是天上的月,而是地上看月的人。而孤獨是人常常隻會去看月,不會去看日,所以隻有孤月,而沒有孤日。
大概是這樣的吧,司馬懿對月一笑,又回去睡了。
從建安十四年開始,到建安二十四年,每年八月十五月圓之夜,司馬懿都會做同一個夢,夢見自己在明月之下,萬山之巔和一個白衣少年三尺青鋒對決。
這十一年來,司馬懿已從廿九歲長到四十歲做了父親,有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司馬師十歲,已會做飯砍柴背《孫子兵法》,小兒子司馬昭兩歲,已會一個人跑到很遠的草叢去捉螞蚱,老婆張春華雖豐韻猶存卻已青春不再,司馬懿自己的胡子也已拖了八寸長,早已不再是什麼少年,但在那個夢中,還是一樣的山峰、明月、黑衣拂拂,白衣飄飄,劍光如月人如劍。
這十一年,天下發生了很多事,但司馬懿很是無所事事。此間司馬懿做過的最高官不過是一個小主簿,大部分時間做的是議郎,以及曹丕文學顧問,還做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養馬官。
由於官微薪水薄,以及其它一些原因,司馬懿沒有把老婆孩子接到鄴城來,還讓他們住在溫縣,司馬懿大概每年會回去兩三趟。
朝廷在的官員們分成了很多派,有親漢派、親曹派、逍遙派、造反派。親曹派中又分為嫡係派、外係派,稱帝派,緩稱帝派,和平派、強攻派,曹丕派,曹植派,司馬懿沒有加入任何派。雖然他是曹丕的文學顧問,但也不從與曹丕派的人過往密切。司馬懿常常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走路,一個人玩樂,一個人發呆。
天下的書在他裝癱的七年早已基本上被他讀完,司馬懿的主要娛樂除了晚上看月亮看星星外,就是練劍和彈琴。
司馬懿從劈靜態的樹葉開始練起,到劈麻雀、劈蜻蜓、劈蒼蠅一階階地升,到最後可以閉著眼睛把一隻飛得很高的蚊子劈成均勻的兩半。
彈琴的進步要慢些,因為彈琴時一般需要很好的心情,但司馬懿的心情通常白天都不大好,隻有到晚上才好,但那時周圍的鄰居會嫌吵,所以司馬懿要彈琴,一般是等一個月白風清的夜晚,尋一個無人的河邊曠野去彈。
當養馬官的那一段時間,給司馬懿練琴提供了很大的方便。藍天白雲下,無邊的牧場,蕩漾著青草的芬芳,隻有馬,沒有人。司馬懿可以毫無顧忌怎麼彈就怎麼彈。剛開始時,那些馬隻顧低頭吃草對司馬懿的琴充耳不聞、聲嗤之以鼻。練到後來,司馬懿在七根冰弦上揮手撥幾撥,有的馬兒竟然會抬頭側耳傾聽,忘記了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