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寒呆呆吾徒:
為師我縱橫江湖七十年來,為所欲為,遊戲人間,並且無往不利地過了一輩子,幾乎就要相信這一生再也不會有遺憾的事了!可是,人是不能太鐵齒的,你師父我到底也是踢到鐵板了!
嘔人的是,踢的鐵板讓我懊惱活過七十歲以後的二十年。
別客氣啦!就是你!
你這小子,打你六歲時我在街上戲弄你,反被你咬了一口之後,我就發誓,這輩子最後的一個願望就是將你調教成一個比我更不正經的“怪叟”來風騒江湖六十年。
但遺憾的是,你呆性不改的死板,不苟言笑如故,二十年來不減反增,實在是為師的我無限傷感呀!呆吾徒,連我快泄氣的這些時日,以死逼你陪我玩一下也不肯,不是我說,你這小子還真像茅坑裏的石頭!
不甘心呀不甘心!難道今生今世都沒有人可以整治你又哭又笑嗎?
別以為我死了就算了,誰叫你二十年來都不陪我玩兒,不整整你,我怎麼會瞑目呢?
我童笑生一世英明盡辟在你手上,不讓你吃些苦頭可是會遭天譴的!所以,你應該發現了在所有留下來的寶貝中,獨漏了你最想要的“百寶箱”與那本‘七十年行醫隨記’。
哈哈哈!老天垂憐,總算我為人師還不算太失敗,你仍有會心動的東西!
傍你金山銀山你不要,教你全武林人士垂涎的絕世武功,還得千拜托、萬拜托!呆徒兒,這口怨氣我憋了二十年了,告訴你吧,在放此信的箱子中,有一份圖表,以及二十個信簽,逐步暗示了我藏那兩件物品的地方,全看你的智慧與造化了!為師對你的聰明才智有信心。
別生氣呀,呆徒兒,反正我已經死了,你氣壞了也奈何不了我!
如果當真找不到那兩件東西,就別當神醫了,當天下第一高手如何?
還是天下第一富人?
唉!我真是希望老天生出一個人來整治你,除去那張少年老成又僵硬的麵皮呀!
可惜如來佛祖太賞識我,決定找我一同去西方淨土下棋喝茶,不能在對你下工夫了!不過,與你搞這一場小玩笑也夠你臉上的寒冰再凍上三層霜了。實是人間一大樂事。
對了,這是一封遺書,撕了的人是龜蛋!
你師父南方怪叟童笑生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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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一條鬼祟的小身影從四合院的西廂移出。
在微弱的新月下,依稀可看出年輕窈窕的身段與宛如凝脂的皓白小手,蒙在臉上的黑巾,隻露出一雙黑白分明,靈光閃黠的眼眸,水靈靈地煞是逗人!
接近中堂的主臥房時,她更加小心翼翼。由斜背在背後的小包袱可以看出,這名女子打算出遠門,但她卻沒有立刻往大門方向去,反而接近中堂的房門,叫人不禁詫異起來。
在距房門十尺處,她機靈地停了下來。
雖不曾測試過屋主的耳力好到什麼程度,但在深夜時刻,一點點細微的氣息聲卻也足夠讓屋內沉睡的屋主立刻驚醒過來。
她不能冒險太接近,否則她畢生最偉大的計劃就會東窗事發而泡湯了;而且泡湯還不打緊,要緊的是一旦事發,她這輩子就再也別奢想見見外麵的世界了!
最重要的,她非得完成一件事才行,這件事是全宅子內的人最大的遺憾,多年來始終無法達成,而她一定要成功地做成這件事。
“親愛的爹爹、娘娘,弄潮要走了,千萬別擔心我,我一定會在一年內找到那個隱居二十多年,空有神醫之名,卻不肯行醫的童笑生!”
“如果他不肯來醫娘的病,我就把他打昏,一路拖回來!”
“爹爹呀,您千萬別來找我,您常說江湖人心險惡,並且立誓永遠退出江湖。可是我隻是出去找人而已,我不知道‘江湖’在什麼地方,也會很乖地不去介入,就不會有危險了,請相信我。”
“弄潮要走了,再不走天就亮了!”說罷,她雙手合十地跪在地上拜了三拜,快步地從大門旁的小門鑽了出去。
腳步不停奔入夜色中,直到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唯有風聲的沙沙作響是夜色唯一的點綴,而原本黑暗寂靜的四合院內,此時不約而同地亮起了三盞油燈。
中堂的門率先打開。
一個年約五旬,卻健碩一如年輕人的中年男子扶了一位美得令天地為之失色的中年美婦人走出來,左右側的廂門也打開了。
“大哥,您看這如何是好?弄潮那花一般的容貌,不出方圓一裏,立刻會被外頭的壞男人給盯上的!您就任她一個人不知天高地厚地走出大門?”
一個熊腰虎背,與先前男子約莫年紀的人聲大如雷地開口了,焦急的語氣仿佛她才是那ㄚ頭的親爹似的。
“夫君,要任潮兒出去行走嗎?”中年美婦人的臉蛋轉向丈夫的方位,一雙與女兒一模一樣的翦水大眼,沒有焦距。
那一雙美得足以柔化任何鋼鐵之心的大眼,竟是瞎的!
ㄚ頭的爹爹韓霄,冷靜英挺的麵孔上,是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淨初,讓她出去看一看世麵也好。我們小弄潮自出生到今天十七歲生日,哪一天不教咱們傷腦筋?幾乎天天都有叫人頭疼的事情發生。”
“她夠機靈了,放她出去玩一玩也好,否則再悶下去,受苦的就是我們了!”
“觀月、醒之。”
他改喚自己的長子與拜把兄弟的獨生子朱醒之。
兩個氣宇軒昂的年輕男子立刻站了出來。
“你們就暗中保護她吧,如果見到她有太過分的舉止,就捉她回來,明白嗎?”
“明白!”兩個年輕人互看一眼,極力忍住笑。
與其說是“保護她”,還不如說是保護會讓她欺負的可憐人,他們對弄潮妹妹的能耐可是非常有信心的。
不過,想是那麼想,還是會非常擔心她被外頭的人覬覦欺負,她那點三腳貓的功夫,是擋不住存心輕薄她的大色狼的。
立即地,她們也尾隨小妹身後,暗中走了。
“也難為那孩子有這份心了。”韓霄扶著妻子雲淨初。
這花容月貌是原原本本地遺傳給了他們的寶貝女兒,可惜小弄潮打一出生就堅決不肯當個乖乖牌奶娃,至今他仍不明白寶貝女兒那性子是怎麼生出來的。
雲淨初纖手輕撫他胸膛,柔聲喃著:“能不能看見你們,對我而言已經無所謂了,這二十年來,你們這樣為了我的眼睛四處奔走,又一次一次的失望,我真是過意不去。隻要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答應我,霄,不要再為我的雙眼費心了。”
韓霄與朱追闊夫婦看了眼,從彼此眼中明白,即使窮盡一生的心力,他們也永遠不會放棄治好她眼睛的希望。
因為那是雲淨初這輩子唯一的遺憾!
二十年來,幾乎訪盡了天下名醫,卻始終無法讓她雙眼重見天明,而那位創造了七十年傳奇的怪醫童笑生,卻在二十多年前失去蹤跡,世人都肯定他已經死了。畢竟他年事已高,也不曾聞他是否有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