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上麵這首《臨江仙》,是明朝才子楊慎所寫,當年才子雖被貶謫,卻沒有消沉,而是四處遊曆,寄情於山水,娛樂於詩詞。本詞就是才子在瀘州碼頭,麵對浩浩長江,有感而作。詞中詠史懷古,言誌抒情,道盡曆代興衰,抒發人生感慨。後人也曾學寫一首《西江月》,說道:當年金戈鐵馬,如今身老滄州,萬裏長江滾滾去,淘盡無數風流。昨日笏滿床頭,今朝鴉棲兔走,可憐鳳閣龍樓地,已是衰草荒丘。也是講江水不息,但人生卻有限,心中念念不忘,孜孜以求的建功立業,封侯拜相,在後人眼中,隻不過是一句笑談而已。人既應該有追求自己人生價值,不負一世為人的遠大抱負,更應該有超然世外,或漁或樵,與秋月春風為伴的豁達。
二人筆下的滔滔長江,自高原雪山發源,滾滾而下,蜿蜒曲折,直到東海。一路滋養了兩岸的萬千生靈,孕育了兩岸的燦爛文明。她平靜時,魚遊淺底,浪推飛舟,和青山翠嶂一同展現如詩的畫卷。她暴躁時,濁浪排空,懷山襄陵,將草木房舍掃蕩一空,帶給人們無盡的災難。
進入新千年已經十多個年頭的濱江城市,6月3日夜,江堤崩塌,江水如出籠的猛獸,迅速將石塘鎮,張佐鄉,板橋鎮三個鄉鎮吞沒。一時間,沃野千裏變成一片汪洋。薑文道,住建局副局長,接到通知潰堤的電話的時候,是淩晨3點20分,此時是潰堤後的25分鍾。薑文道飛快的穿上衣服,剛要出門,就發現老婆也要一起出門,呀然道:“你要幹什麼?”“我要去看爸爸媽媽。”薑文道:“你瘋了。不許去!太危險了。”老婆急道:“再危險也得去啊。電話也打不通,他們那麼大歲數,我不放心。”薑文道一把把老婆按到沙發上,一臉著急:“聽我說,咱爸媽的房子是我看著蓋的,結實得很,泡水兩個月都沒事。爸爸的經曆,爸爸的智力,你比我清楚,他們現在肯定上二樓了,有吃有喝,非常安全。現在你出門,你覺得你能把車開到老家?!要是爸爸媽媽知道你危險,再出來找你,你想想是什麼後果!”老婆頹然地靠到沙發上,眼角緊閉也止不住淚水簌簌的流,握著手機的手青筋迸現,突然睜開眼:“你快去單位吧。要小心。”“好。”薑文道終於解除了後顧之憂,“你多打幾次電話,有消息了趕緊通知我。”
當薑文道趕到局門口,已是人聲鼎沸。局門口停在幾輛渣土車,局長正站在車邊。薑文道上前剛要開口,局長一推他,“快上車。”然後衝著人群大喊:“四十歲以下的都上車,其餘的人留守,快點,快點!”“看不起誰呢!我也必須得去。”一個清瘦的中年人拽著局長的袖子,又急又怒,半白的頭發一縷一縷的,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老張,張哥,親爹,現在不是民主選舉的時候,這事就按我說的辦!”然後轉向眾人,大聲說到:“以四十為限,四十以下的上車,去一線,四十以上的留守。注意,留守的人也打起精神來,你們同樣的非常重要,後方有什麼需要協調的,前方需要什麼物資,都得你們辦!” 說完拍拍老張的肩頭,轉身爬上副駕,衝司機喊:“開車,去決口。”
渣土車離決口還有兩公裏的時候,已經走不動了,滿滿的大車小輛,拉土的,拉人的,拉食品的,拉物資的,停的到處都是,尤其是一排掛K字牌照的軍車,最為顯眼。薑文道一行人好不容易才擠到決口前,聽著咆哮的水聲,驚心動魄。放眼望去,往日裏的一江碧水,倒映著青山樓舍,像一麵鏡子,又像一副青綠山水花卷,而現在的江水,黃中泛黑,裹挾著泥沙,自潰口滾滾而下,將堤外的一切衝垮,淹沒。決口不遠處,橫七豎八的是幾條挖沙船,這說明剛才堵決口的努力是失敗的,江水現在向世人展示了他暴虐的一麵。
現在,幾個水務局 的工程師和一群市裏的領導,沒有了往日的深沉,儒雅,都是一臉嚴肅和焦急地圍在一位麵皮白淨的年輕人旁邊。”“要不,我們再試試用更大的船?”一個人猶豫著提議,顯然,他自己都沒有把握。薑文道認識,他是水務局的工程師。“絕對不行!現在決口這麼大,水流這麼急,江堤這麼軟,再用船隻堵,會把決口撞得更大。”旁邊幾個人說道。人群中的年輕人不置可否,緊抿著嘴唇,雙眼直盯著江水,一言不發。雖然周圍的人聲,水聲,車聲,紛亂的交織在一起,但是,薑文道和大家一樣,耳朵裏什麼的聽不見了,心也沉到了穀底。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雖然不大,但清晰而堅定,在周圍的人群中傳了出來--“我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