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蘇正良回來,又把二人叫到書房說了會兒話,無非是叫他們不要擔心,安心準備會試之類的。
蘇惟生卻另有疑問,“大伯父,沈公子怎麼樣了?”
蘇正良從前兩年親弟蘇正文和蘇正武的信件中便知道這個侄子聰慧有手段。
雖覺眼下科舉要緊,但今科春闈若榜上有名,幾個小的提前知道一些事也好有所防範,他便也沒瞞著,
“聽說沈公子受了傷,好在性命無礙,但賬冊卻被燒毀了。那本賬冊上記錄的是隴西眾官員分贓的具體數目。”
曹承沛一驚,“如此,那些貪官汙吏豈不是……”能逃出生天?
蘇惟生搖搖頭,“就算賬冊被毀,此事也早已上達天聽,又有民亂在前,不會這麼容易過去的。就怕……”
曹承沛忙道,“怕什麼?”
蘇正良也目光灼灼地看了過來。
蘇惟生沉吟道,“就怕韓巡撫在欽差到達之前畏罪自戕。到時貪墨和逼反災民的罪名被他一人扛下,其餘人再來個抵死不認,又沒了證據,朝廷怕是也拿他們無可奈何,最多貶官罰俸。”
曹承沛大為不解,“可即便如此,也會被陛下厭棄啊!”
蘇惟生沒說話,蘇正良卻苦笑一聲,“天下從不是陛下一人的天下,縱然一時被陛下厭棄,過個幾年事情淡了,又有各自的靠山在,該升官發財的照樣升官發財。”
熙和帝性情太過懦弱,根本無法像太祖和先帝那樣壓得內閣喘不過氣。
若不是五位閣老本就不和,寧老太爺致仕前又聯合不少朝臣力諫皇帝改革官製,廢除了一部尚書同時擔任閣老的規矩,朝廷早就變成內閣的一言堂了。
曹承沛隻聽得目瞪口呆,“自古以來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倒從沒聽說皇帝奈何不了臣子的。”
“怎麼沒有?”蘇惟生道,“表哥忘了嗎?昔日太祖想改《戶婚律》、讓女子做官,不是一樣受到了朝臣的集體抵製?太祖是開國之君,積威甚重,為何沒把反對的官員都拉出去砍了?”
蘇正良聽得哭笑不得。
曹承沛倒是認真思考了一下,“因為辯不過文武百官,且無法服眾?”
“是啊!”蘇惟生道,“若太祖也奉行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惹得官員百姓怨聲載道,那與前朝暴政又有何兩樣?”
曹承沛若有所思,“所以即便身為一國之君,也不能萬事隻憑自己心意。想做成一件事,必須先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
“不錯。如今這位陛下,比之太祖又如何?”
“雖未見過,但與太祖相比,那也是……”曹承沛摸了摸鼻子,沒把剩下的話說出來,轉而道,
“照你的意思,韓巡撫一死,民亂一平,貪官汙吏照舊逍遙法外,百姓的苦不是白受了?”
他轉向蘇正良,急切地道,“大舅,就沒別的辦法了嗎?”
蘇正良笑著看向蘇惟生,並不答話。
蘇惟生笑道,“我都能想到的問題,朝中諸位大人會想不到?揭開貪墨案和救下沈公子並沿途護送到京城的人會想不到?幕後之人既盯上了蜀王和韓家,又怎會讓他們輕易脫身?眼下,就看誰的手段更高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