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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是江北大學開學的日子。大一新生在軍訓,在烈日下走著方陣,板正又慵懶。方知夏作為輔導員,穿著和他們一樣的軍訓服裝,站在操場的馬路牙子上“監工”。
她今年6月份剛剛研究生畢業,就無縫銜接留校了,擔任漢語言文學專業輔導員。今日她紮了很低的馬尾,卷發攏在一起,頗顯氣質,儼然一副學生的模樣。
休息時間,軍訓的男生在竊竊私語。
“她就是我們的導員嗎?啊,好清純啊,長得也太可了吧!”
“好像一畢業就留校呢,專業也很能打呢。”
“嘖嘖嘖,吾輩四年,可期矣!”
......
方知夏看著這群“稚嫩”的學生,他們大約比她小6、7歲,正值青春的大好年華,不禁感慨萬千。從學生到老師,她僅僅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即便如此,什麼年齡段就做什麼事情,她的青春已經逝去了,作為老師,她一定要陪他們度過這最美的四年。
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人身上。這幾日,她一直在默默觀察這群學生,想提前了解一下他們。她發現其中一個女孩,似乎和別的同學都不太一樣。
小賣部就在操場口,烈日灼灼,狗都熱得吐舌頭。大家休息時,總是三三兩兩相約去買冰水,或者談天說地拉近關係。而她總是低著頭,一個人默默走向樹蔭下,坐在操場的角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方知夏買了兩箱礦泉水,喊兩個男生將水抬到操場。
“哇,教導員請喝水嘍!”人群沸騰起來了。正是十七八歲的年紀,一有個風吹草動,大家都無比活潑熱鬧。
“謝謝老師!愛你啊!”女生也附和。
一個男生將外包裝的塑料皮紮破,大家零零散散地走過去拿水。
方知夏又看了看那個女生,她還是像從前那樣,低著頭默默走開了,坐在了老地方。
方知夏從中抽了一瓶水,慢慢向她走去。
那人抱著雙膝在看地麵,眼睛好像粘在了地上似的。樹影斑駁的光灑在她身上,稀稀疏疏的。
“給,喝水。”方知夏將水遞了過去。
那人抬了一下頭又迅速低下,她接了水,聲音又快又輕,嘟囔了一句。
不知是說的太快了,還是說的很含糊,方知夏甚至都未能聽清楚她說的是什麼,隻是猜測是道謝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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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訓結束後,按照學校要求,方知夏組織了一場主題班會。一來是讓大家互相認識認識,二來是幫助大家答疑解惑,好讓同學們盡快融入新的大學生活。
她先讓同學們一一上台,做簡短的自我介紹。每一個學生都落落大方,在台上侃侃而談。有幾個嘴皮子溜的好像在說單口相聲,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要不是提醒他們注意時間,他們甚至能在台上說到天黑。
輪到那個女孩上台的時候,方知夏不自覺地多關注了她一下。
她曾經看過班級入學成績單。她是以專業第一的成績,考入江北大學的。方知夏很難想象,如此優秀的一個人,好像看上去並不是太自信。
對她,她是有一點好奇心在的。
女孩還是垂著頭走路,甚至站在講台上的時候,也沒有抬頭看向大家。她的雙手焦灼著放在前麵,緊張到無與倫比。
臉上泛起了一點紅暈,她呼吸了一口氣,出口的聲音都帶了顫音,嘰裏咕嚕的說了幾句話,語速快得好像嘴巴是租來的,說完了要抓緊還回去。
台下人麵麵相覷,全都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麼。因為她出口的話夾雜著濃濃的鄉音和方言,說得又快,讓人一時之間很難反應。
“同學,說的什麼?日語嗎?像是鬼子進村的一通叫喚。”一個同學在下麵開著玩笑。
台下人回味著他的話,好像還真是如此,不覺哄堂大笑。
台上的女孩窘迫地無地自容,臉上的紅暈早就加深,臉頰紅彤彤的像是熟透的蘋果。她將頭埋得更低了。全班都看到了她的麵紅耳赤,前排的同學甚至看到了她臉上發出的虛汗。
她的右手疊在左手上,緊張地搓動著。
“安靜!”方知夏坐在女孩的座位上,拿筆敲敲桌子,回嗆著那男生,“別人說話的時候不要打斷,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嗎?”
她看看台上之人,溫柔道,“沒關係,你慢慢說。”
女孩卻是如論如何也不開口了。
方知夏起身走向她,徑直來到她的身邊,用隻有彼此才能聽到的聲音問,“不想說了?”
她點點頭。
方知夏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沒關係,那我們下次再說。”
這不摸不要緊,一摸才發現她手心裏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