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柳上九。
好吧,其實我叫柳二狗。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別人要這樣叫我,我從來沒有這樣稱呼過自己。過去很多人問我,在各種各樣的情況下問我,我都是這樣說:我叫柳二狗。
但是,後來遇到的人,都會試探著問我“你……你是柳上九?” 起初我是會解釋的,我喜歡爹給我取的這個名字,他說喊起來順口。他有事的時候,就會大聲喊:二狗!我也會大聲應回去:哎!
而且,我也是喜歡狗的。
後來我就不解釋了,很麻煩,並且我也知道“柳上九”說的就是我。於是別人問,我就答:“是的,我就是柳上九。”
離家約是十餘年了,我漸漸忘記了家裏的模樣。爹、老馬、寂寥的的村莊……有時我會翻上屋頂去,拿著父親給我的刀。刀是非常鋒利的,我用了這麼多年,它卻依然保持著鐵器應有的嚴肅。
借由它,我懷念著我兒時生活的地方,還有父親。
“二狗,你要下來了嗎?”姝兒在喚我了。
“我再坐一下,今天天好,你先去歇吧。”我應過姝兒,便抱起了刀。
那天爹一反常態,大清早就不見了人影。往常,他會把我叫起來,換著各種各樣的方式來折磨我。年少時候,我確實這樣認為,暗暗疑心過爹是不是害了什麼瘋病。可是他在折磨我的時候,又是那樣認真。
不該這樣說了,那確實不能算折磨。現在我的一身武藝,手腳的狠勁,都是爹給練出來的。
我睡了個好覺,卻有些迷茫,踱到院裏,不知道幹什麼。我忘了那個早晨我是怎麼過的了,或許我爬回了床上、或許我挑了幾擔子水、又或許我騎著馬出去逛了一圈……總之日中時分,爹回來了。
“二狗,我的好兒,看看這是什麼?”爹一邊喊著一邊進來了。
我看到了一匹馬。
我疑惑起來:“爹爹,家裏有馬,又買一匹,是為了什麼?”
爹笑起來:“有用,有用!你騎上去看看如何。”
我照做了,馬兒年輕,腿腳輕便,不凶不鬧。
爹欣慰地點頭,然後說:“我又買了吃食,快進屋來。”
大概是有牛肉的,我記不清了。牛肉可貴,我不常吃到,所以隱約有印象。
吃過了飯,爹正坐起來:“我兒,你要出門了。”
我又不解:“沒什麼特殊日子,我要去哪裏?”
爹說:“天大地大,你是能找到你的去處的。而我也知道你最終會去到哪裏,你就去吧。新買的馬兒你騎了去,帶些行李,今天就去。”
我越發不解:“那我到底要去哪裏呢?”
爹大笑起來:“你隻管上路吧,我是相信你的,畢竟你是我的兒呀!”
爹笑得很開心,他像是放下了什麼包袱。他用獨手夾起菜,放到嘴裏大口嚼著,然後又灌了一大口酒。爹在我眼中是神秘的,他不曾說過我的媽是誰,也不曾說過他的右手去了哪裏。我們是別處來到這個村子的,所以隻有鄰裏,沒有親戚。而我們的家在哪裏、他身上一道接一道的傷疤又是從何而來……諸多的問題他都不曾為我解答。可是爹的話,他的決定,又似乎很正確。所以我就算不知道為什麼,我也還是會聽話。
爹把我送到了門口,他隻拍了拍馬屁股,就不回頭地進家裏去了。
而我,就這樣不清不楚的上了路。這麼多年了,不知爹可有聽過“柳上九”這個人;不知爹知不知道這個人就是二狗;不知爹知曉了這把刀上早已沾滿人血,他又會作何理會。
不知呀,不知。夜深了,我該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