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瀝瀝淋濕了小街的青石板路,中秋時節,北方的氣候已經開始轉涼,路上的行人也少的可憐。朦朧的雨氣攏著小鎮,空氣裏潮濕的味道倒有些像在角宮的時候。
一陣冷風吹起,幾顆桂花被風裹挾著與香氣一起吹進小窗裏,落在案上的白紙間。上官淺執筆的手一頓,一顆豆大的墨汁滴落,在紙上洇開,她盯著紙上的墨痕和飄落的桂花,皺了皺眉,似乎是想起什麼。
白玉一樣纖長的手指將那幾朵桂花拂落在一旁。
“哎喲”感受到肚皮一緊,她措不及防的失聲,沉思的眉眼忽的溫柔了起來。
她低頭看去,隻見圓滾滾的肚子隔著衣服,也能看到一個小拳頭般的凸起,距離臨盆兩月有餘,隨著胎動愈加頻繁,她也逐漸感受到了這個小小生命與她之間有著多麼緊密的紐帶。
上官淺不由輕笑,她輕輕拍了一下肚子,柔聲道:“隻在心中罵罵他,也不願意?你倒是孝順”
這個世上她所擁有的東西不多,曾經她是名門之後,可一夕之間全都成了幻影,後來,她被謊言包裹著遊走在世間,卻在動情之後,被戲弄被欺騙。
不過,沒什麼可怨的,她想。
畢竟誰會偏愛一個無鋒刺客呢?
她一個人走了這麼久,什麼都沒得到,也沒什麼可失去,沒有軟肋,也沒什麼所愛之人。
上官淺一手輕撫著肚子,唯有這一個意外得來,也是意料之內的生命,好像是這個世間她唯一的痕跡。
將被弄汙的紙換走,她才又拿起筆輕輕寫起藥方來。
離開宮門的這半年裏,她一邊逃避著無鋒的追殺,一邊苦苦堅持著生存下來。
她去過很多地方,往往呆不了幾日就得又逃向下一個地方,用盡手段逃到這個人跡罕至的北方小鎮,這才安心了兩月有餘。這些時日裏,她一邊幫窮苦的人家開開藥方子,一邊做一些書籍摘抄的小活計,倒也勉強能裹腹。
暮色沉沉,晚間的風帶來些許涼意,上官淺起身關上窗,被風一吹,不免打了一個冷顫。
到底是雙身子的人,她想了想,還是打開衣櫃打算拿出一件外套披著。
一點點昏黃的夕陽照進屋內,衣櫃的最下層,一件華美的桃夭色錦衣借著夕陽的一點餘暉,熠熠生光,美的與這個簡陋的小屋和這破舊的衣櫃極不相配,好似這衣服天生就該在那雕梁畫棟的樓宇間穿梭。
上官淺神色複雜的看了看這件衣服,逃了這麼久,身上能賣能當的東西都當了,唯有這件衣服,實在是舍不得。
盯著衣服怔怔了良久,她忽然像是自嘲般的笑了笑,輕輕合上衣櫃,點燃一盞油燈,筆落紙間,發出沙沙的聲響,眉眼如畫的女子在一方簡陋的小屋裏,提筆認真的寫著藥方。
漆黑的墨池映照出了矮幾前臉色陰沉的年輕公子,玄色錦衣上的織金紋路在昏暗的燈光下流光溢彩,宮尚角的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長眉微蹙,正盯著墨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旁的宮遠徵也麵色沉沉,他斜斜坐在一旁,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墨池靜的沒有一絲波瀾,仿佛一灘死水一般,屋裏安靜的厲害,偶爾隻能聽見燭芯燃燒的爆裂聲。
忽的,屋外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宮尚角猛的抬頭向門口看去。隻見一個綠玉侍衛似是風塵仆仆趕來一般,正欲行禮,宮尚角擺擺手:“快說!”
“回公子……沒,沒找到……”侍衛的聲音越來越低。
“怎麼會……”宮尚角的聲音喑啞,好像那聲音不似自己的一樣,他低下頭看向案幾上的文書,忽然覺得胸口發緊,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宮遠徴看著哥哥會按的神色,心頭酸澀難言,他倏的站起來,發辮上的銀鈴發出清脆的聲響,質問道:“怎會尋不到?!是隻蒼蠅也該找到了!說!是不是你們玩忽職守!”
侍衛被宮遠徴的責問驚的趕忙拱手而立:“徴公子,屬下不敢,隻是這上官姑娘實在太機敏,每每剛查到一點蛛絲馬跡,她卻早已人走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