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為自己能一直保持足夠的警惕心,可她當時實在太需要如意乃至柳府的援助了——在蘇木笙失蹤三日,她被推上家主之位時,除了一股責任感、必要而無用的知識儲備,便隻剩下一股子莽撞之氣了。
她心知三皇子對失勢的蘇府虎視眈眈,稍有頹勢必定會拋出自己無法拒絕的橄欖枝,將整個蘇府拖入皇室的權力漩渦之中,成為一條線上的螞蚱。
柳如意便是三皇子微笑著拋出那個條件時,帶著滿腔怒氣強橫地闖入那間從來隻有兩個客人的茶室。
打擾皇室密談的代價從來都大的嚇人,而如意卻在恢複冷靜後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商業處罰,甚至有宮女傳言,柳如意覲見三皇子時,房內爭吵不斷,雖沒有出現明確的名字,但這兩人能共同談論的“她”,放眼雲逸國也隻有蘇木槿一人。而二人爭吵過後,柳如意出屋時麵帶慍色,三皇子當日也遷怒了不少大臣。
木槿常在發呆時思考,若是常人有此等被這樣地位的二人“爭風吃醋”的殊榮,怕是真要如民間流傳的一般恃寵而驕了。她自然有過那種時期,可在接任了蘇府家主,目睹了兒時不曾理解的“家族秘辛”之後,她對二人報以隱秘而緩慢的疏遠——皇室因野心而危險,柳府因盟約而朦朧。
哦,她當然感謝二人的關切,若她隻是蘇府的二小姐,那無論哪一方要挾她以幫助蘇家,無論是婚姻的枷鎖,還是生死的鏈接,她都會忙不迭地答應。可現在的她不行,她絕不會交出自己以換取觸手可及的利益,和無法預料的風險。
這個狡猾又貪婪的木槿,不過是洛城多少當權者的縮影罷了。
人人都羨慕她既有貴人扶持,又沒有長輩阻攔,可以說得上是肆意妄為。唯獨她獨自在深夜得空放下紙筆,思索著尚不明確的未來,惶惶不可終日。這次的婚宴,於她而言便是極大的考驗。
婚宴的主角是她妹妹,也是蘇府三小姐蘇木瑤的婚禮,盡管她自詡開明,但仍舊對將要迎娶木瑤的窮秀才頗有微詞——她有幾次隱晦地提醒木瑤,他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東西,可這小丫頭卻似乎是到了遲來的叛逆期,隻會用什麼“比起我更多關心關心你的身體吧,姐姐。”之類的話堵得她說不出話來。也正因如此,當柳如意提出加強婚禮安保的時候,她少見地全權托付給了柳家——不知為何,如意提及此事的緊張、惶恐與悲傷,都是那個當初從水池裏抬頭,那個過於絕望的女孩所獨有的。
而如意也著實費了很大一番心思,她雇傭了幾乎全城用得上的人,無論是正規而昂貴的旅衛,還是價格飆升卻百無禁忌的影衛。或是震懾,或是潛伏,或是提前的清掃,它們向這個洛城展示著柳如意的決心。
雖然這還與如意自己提到的讓知道婚禮的人越少越好的初衷多少有些南轅北轍,就連木槿的啞奴鳶兒也三番五次提醒木槿小心柳府另有所圖,而這一切,都在婚禮前夕落得個不清不楚的答案。
木槿瞞著蘇府的所有人,包括鳶兒,向柳如意發出了單刀赴會的邀請,地點正是蘇府的密室,那裏掩埋著兩個家族糾纏許久的孽緣,如今也見證著新一代家主之間的秘密談判。
“...我知道,你對我這些年的關心一直心懷疑慮。”柳如意看著故作放鬆的木槿,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
“嗯。於公於私,我都要感謝你及柳府這些年的幫扶。我的態度也很明確,無論你想要的是我,我身後的秘寶,你盡管拿走便是。我以蘇府家主的名義起誓,今夜無人知曉你我之間發生的任何事情,哪怕我橫屍...”
“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這位以冷酷聞名的柳府家主頭一次失態,隨後瞬間恢複如初,隻是無言地沉默,像是一堵高牆,卻唯獨露出那雙眼,注視著蘇木槿。
看著這雙深沉的眼眸,木槿並不感動,隻覺得渾身血液冰冷...
如若柳如意的目的僅僅是秘寶,此時便是最好的時機,她也能放下心來。可如意此時堅決的態度,包裹在她哀傷的麵容之下,凝成一柄巨劍,曾經刺穿蘇府所有的敵人,此時終於懸在木槿的頭上,似乎馬上就會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