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活有點像猴子(1 / 1)

李愚同後來一直佩服師專裏的老師。

他們有著驚人的涵養,從不因學生的事發火。

他們講課時既不會因學生走光動氣,也不會因學生都在睡覺不滿。他們講課時的表情很少變化,這倒不是說他們一直板著臉,而是說,他們進來時如果情緒飽滿的話,就會一直飽滿下去,在自問自答中沉靦於自己的所講;反之,如果進來時情緒低落的話,則會一直低落下去,沒有人和事會影響他們。

對這一點,李愚同在自己做了老師後一直想不通,也做不到。一個教師怎麼會不受學生的影響呢?

或許這就是大學教師和中學教師的不同吧。

前幾日,班上一個叫桃的女生得了病。

大家把她送到醫院後,爭著去看望這女生,李愚同也去了。

這個叫桃的女生已沒了最初得病後的恐懼,現在全被同學們的溫情所包圍,人倒顯得快樂了許多。

李愚同與這女生平日沒多少交往,來這裏和大多數同學一樣,隻是想有種和上課不一樣的情緒。

這幾日因為這女生的事,上課的人不到一半,而且每節課的人數都有變化。老師們倒沒什麼,隻李愚同坐著時有些不自在。

雖然在教室裏幹什麼都沒人說你,可人數太少了,你就有種被暴露的感覺。老師偶爾的眼神,還是會讓不認真聽課的同學有種緊張。所以在人少的教室,反有了比往日更大的約束。

看來人多會帶來一種寬鬆的氛圍,所以大家也就能不去上課就不去了。

可李愚同不能天天不去教室,今兒個來倒想好好聽聽老師講課,他已有好些日子沒認真聽老師講了。

今日講的是二戰史。

師大畢業的研究生正在講三本五十六,那個指揮日本海軍偷襲了美國珍珠港的將軍。

但講著時老師離開了三本五十六,而轉到當年的珍珠港之戰是不是美國為了參戰,而以自我犧牲布下的一個迷局。

李愚同聽了半天後明白了老師所講的意思。那就是羅斯福為了讓國會和民眾同意美國參戰,在知悉日本要偷襲的情況下,卻沒有叫美國的軍隊做準備。結果以整個太平洋艦隊的覆滅換取國會和民眾的同意。

羅斯福當然如願以償,12月7日日本偷襲,12月8日美國就正式對日宣戰,結束了二戰時中立的立場。

老師的情緒不錯,沒有因人少而影響他對這一問題的發揮。

李愚同要緊緊抓住老師講課的內容,才能抵禦那種莫名的不自在。這倒使時間過得快,老師講完後,剛好下課。

在老師的 “下課”聲中,站起了十四名同學。老師再沒有正眼看大家,就飄出了教室。

李愚同沒有上下午的課。午飯後跟同學們穿過火車站,邊逛街邊往勝利路上的醫院走去。

到了醫院,大家擠滿了屋子,一片歡聲笑語。

他沒什麼說的,就站在一邊聽大家閑聊。

沒去上課的同學問上課的情形。上課的同學說了,沒上的同學就笑,說這老師每節課總要來些與眾不同的。也就再沒人提上課的事。

坐了會,李愚同覺著這病房和那教室其實是一樣的。

來的同學中有叫李愚同到街上去轉的,他就跟去了。

在街上,大家也是漫無目的的胡逛。

不覺間到了一個很小的公園,一人五角錢,不知誰買了票,大家就進了。

這園子裏也沒什麼看頭,隻幾隻猴子還耐看。猴子在鐵柵欄圍的石山上跳上跳下,很是快樂。

看著猴子時,李愚同覺得自己的生活有點象猴子。

不過,快樂被關在籠子裏時,是值得同情的。

上課時的自由,如同猴子在鐵柵欄裏的自由一樣,自己覺著沒什麼,可看的人是會覺得心酸的,有時他能從老師的眼神中看出這種心酸。

上課時,看著那些表情不變,而言語偏激的老師們,李愚同會想不變的表情是不要觀眾的,但偏激的言論是要聽眾的,他們就是這樣被招進了學校。

至於他們來後做什麼、想什麼其實沒人想了解的,如同沒人去想山上的猴子會想些什麼。當然猴子也不在乎人想什麼的。

在師專,師生間的關係在李愚同看來大抵就是這種相互觀看的關係,學生是教師的猴子時,教師也是學生的猴子。

李愚同知道,這種看法更多的隻是自己個人的看法。

還是有不少同學與老師相處的不錯。他們幫老師帶孩子,抄稿子,搬東西,與老師一起吃飯,喝酒,談天說地。

隻三年來沒有哪個老師同李愚同好好地說說話。想想也是,人同猴子有什麼可說的呢?或許,說了也聽不懂的。

所以生活對他總是靜悄悄的,如那猴子一樣在假山上蹦來蹦去自得其樂。

隻現在他都不想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