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五年，暮春之初。
潑墨烏雲還未完全散去，雨漸歇，空氣裏濕漉漉的。今晚悶氣不語，踏著雨，撐傘跟著今曦，偶爾回應今曦時也是一副頷首低眉，興致缺缺的模樣。
遠遠地瞧見了今曦的大丫鬟綠芝，今晚眼前一亮，扯著今曦的衣袖輕輕搖了搖，“好阿姊，妹妹有些乏了，想先行離去。”
今曦瞥了她一眼，也深知她跳脫的性子，隻輕嗯了一聲，囑咐道：“莫要逗留太久。”
“嗯嗯。”是女子甜軟酥糯的聲音，今曦若不是十分清楚那家夥的德性，怕也要被她迷惑了去，“若是又惹了麻煩，你…”
話音未落，人已不見了蹤影。今曦無奈地搖了搖頭。
說起來，鎮國公府的兩位千金都是在京城裏出了名的。長女今曦才貌名滿京都。今晚有些特殊，她既默默無聞，卻也是個“出名”的紈絝。啥都不會，一無是處，還一貫會惹事。
哦不，她出門時頂著的是另一番模樣，敗壞的是胞弟今朝的名聲。
*
初夏。
恭宣王府。
“吃裏扒外、悖時砍腦殼的蠢貨，杖責十五，拖下去發賣了！”
管事嬤嬤揪著丫鬟的頭發，一邊咒罵。原嬤嬤雖向來對下屬和善，眼下恰逢院裏的婢子與北院那邊的暗通曲款，犯了少主人大忌，她下手不免重了幾分。
一旁看刑的恭宣王妃似是乏了，手指微微一動，起身往走了一步，慢聲細語：“久珠，可以了，重挑一個安分順眼的丫頭送到淮兒房裏伺候著。”
原嬤嬤聞聲，環顧一眾丫鬟婢子，再次敲打。
“恪守本分，不該動的心思，少動！”
眼瞧著綠衫丫鬟被拖出去，一眾丫鬟已然跪了一地，有顫巍巍低著頭的，也有麵上不顯卻暗自欣喜的，也有實打實不在意的。
“沅瑤。”原嬤嬤瞥了一眼跪著的眾人，呼喚一聲。
“收拾收拾，去芝蘭院。其他人散了。”
芝蘭院是少主人恭宣王世子江淮的住處。
處置了一個背主求榮的丫鬟，世子處便缺了人。其他院可不比芝蘭院，加上世子俊逸非常又年少有為，更是偌大王府未來的家主，能成為世子院裏的貼身婢女，自然是個好差事，那可比當個粗使丫鬟鬆快多了。
其他人不免紅眼睛，不是陰陽怪氣嘰嘰喳喳，就是竊竊私語在抱怨，“沅瑤你可真是有本事。”
“原嬤嬤偏心，她這才來幾天就能去服侍世子？”
沅瑤木著一張臉，並不理會他們，起身行了兩步要離去。
“瞧瞧那張臉，狐狸精！指不定在心裏偷著樂呢，裝什麼裝…”
聞言，沅瑤回頭瞥了她們一眼，眉頭微皺，目光淡而微冷，含著莫名的迫力，其他人噤了聲。
沅瑤心裏有數，這些人話倒沒說錯，她來王府做事的時日不長，半月前她醒來時便失了記憶，聽嬤嬤說她原本是要牙婆被賣去秦樓楚館的。恰巧王府那段時日發賣了兩個丫鬟，為了填補漏缺，她便是那時被買進來的。
不過為何選她這個將將才待了半月的小丫鬟去芝蘭院，沅瑤多少也猜對了一點。
她長得好，在一眾丫鬟中最亮眼。
江淮回來的時候，房裏的丫鬟已經換了。沅瑤五官明豔且精致，舉手投足之間含帶著一眾下人所無法睥睨的氣度。
有些紮眼！
江淮不免多看了一眼，不覺有幾分驚詫，這丫鬟與今朝有幾分相似，問道:“叫什麼？”
“沅瑤。”她道。
他皺了皺眉，又問“鎮國公府與你是何關係？”
沅瑤老老實實搖頭，“並無關聯。”
任憑江淮目光遊移打量，她也無所恃應上江淮的目光，半晌她才不卑不亢提醒，“世子，該去用膳了。”
江淮雖還有疑慮，倒也暫時擱置了。
恭宣王妃已在大廳候著，端坐著身子。
“母親。”
江黎氏微微頷首，淡笑，“落坐吧。”
王妃隨意瞥了一眼跟在江淮旁邊的女婢，容貌姝麗落落大方。她覺得這女婢有些眼熟，可這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隻覺得養眼。
因而連帶看沅瑤目光都多了一些審視的含義。
“淮兒的新丫鬟倒是嬌豔欲滴，秀色可餐，我瞧著也頗為歡喜。”
江淮微哂，“既然母親喜歡，那人就送去主院吧。”
江黎氏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沅瑤身上，若有所思，換了話題。
“前些日子聽說鎮國公府那混不吝小子失蹤了。說來鎮國公家的大女兒倒很是不錯，母親替你求娶來？”
“母親，據我所知，太子有意求娶鎮國公家的大小姐。”江淮麵不改色。
“或者二小姐也不錯。”江黎氏戰略性停頓，想了想。江淮無心在此話題上逗留，隨意糊弄了過去，隻道:“母親，食不言寢不語，小心噎著。”
茶餘飯後，見黎氏還欲再提那些個世家貴女，“兒子的婚事暫不勞母親費心。”江淮漫不經心地扣了扣茶蓋，似乎又想起來什麼，瞥了眼一旁的沅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