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靜靜地鋪滿了除了他空無一人的房間，好像所有人都已經將他忘記。
“小航啊，小航？”蒼老的聲音從房間外傳來。孩童動了動已經有些許僵硬的身體，低垂的頭緩緩抬起，傳來了哢哢的響聲。
房門被猝不及防地打開。已經有些佝僂的老婦人兀然闖入，生氣卻又有些心疼地看著他。“哎呦，我叫了你半天，你怎麼都不應我一聲。走走走，跟我回去。”
方寂航用空洞的雙眼看著她，張了張嘴，卻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老婦人心下了然，隻是蹲下身，細心的給他穿上襪子，然後轉身拿了雙看起來最新的鞋子。“小航啊，這鞋子真好看，是吧。哎呦，都這麼晚了，一定餓了吧。走走走，奶奶去給你做好吃的。姐姐和爸爸不在家，奶奶隻給你一個人做，好不好？”
她牽起方寂航稚嫩的小手，蹣跚著向外麵走去。“哎呀，我們小航真是長大啦，都這麼大了，奶奶還記得，以前你還隻有一丁點大呢。小航啊，我的小航呀，我的小航已經長大啦，以後會好好保護自己的，對不對？奶奶知道……”老婦人有點哽咽，“奶奶知道，我們小航最乖最聽話了……”
一老一少，靜靜地走在灑滿銀白月光的水泥路上。漆黑的天空如碗一般倒扣在頭頂，不知在目光未及之處，還有多少悲哀難以排解，被融化在這茫茫夜色之中。
奶奶搬出來一個小馬紮，放在了門口。“小航啊，你先坐著，奶奶去給你做好吃的。”老婦人紅著眼眶，對著小孩笑道，“很快就好啊，乖。”
小孩乖乖地坐著，看著奶奶忙前忙後。他知道自己應該快樂起來，應該雀躍的纏著奶奶，以幫忙的名義搗亂，就像是以前那樣。
但他做不到，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動力，什麼也不想做。
可是啊，他看到自己的奶奶，悲傷不比自己少，卻依然輾轉於自己家和爸爸家，將自己接過來；徘徊於灶台和餐桌，躍動的火光照亮了她斑駁的白發。
這是他最了不起的奶奶。她就是這樣的了不起，卻好像隻是為了承他一句“奶奶”。
曾經他或許是不被期待的孩子，但是，如今他已經可以確信自己是被深愛著的。因為啊，她身上的煙火氣太重，哪怕隻是站在那裏，就自成一派人間。她將小孩從自我懷疑的蜃樓中救出，帶他來到真實的世界。
方寂航終於哭了出來，撕心裂肺的哭。這哭聲從三年前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終於傳到了自己奶奶的耳中。
老婦人顫顫巍巍地關掉火，蹣跚著走過來，坐在台階上，將痛哭流涕的小孩輕輕攬入懷中，布滿皺紋的手拍在他顫抖的後背上。“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小航……我苦命的小航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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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0.24，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