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在酒盅裏的夕陽逐漸染紅天際,向地平麵以下墜落。
路明非駐足在一簇微塵,他正站在命運的交叉口凝望。
“路鳴澤——”路明非張口,渾然像個咿呀學語的幼兒般惶恐,但他站的筆直,雙手緊貼大腿兩側。
原因無二,路明非身處的四周是被尊為死者的國度,將死的或是已死的靈魂在其中遊蕩,處處燃起灰暗的火;沸騰的或熄滅的元素能夠坍縮與擴張,最終構成某種新的造物或是充盈起整片領域。
沒錯,這是一個嶄新的煉金領域,是被稱作“尼伯龍根”的偉大造物。
“哥哥你可真讓我失望,”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離路明非不遠的地平線處,影子被拉的極長,連帶些淒涼與惆悵:“那個委員長大人嘴裏蹦出來的每個字都不能被稱作可信才對,我才是這世上唯一愛你的人,你卻每每帶著渾身荊棘刺傷我,甚至連我的一個字都不願意相信嗎?”
“而我還得盡力服侍你這位頑固的不願交出生命的顧客,”路鳴澤耷拉著眼,像比路明非還失落衰弱些:“攤上你我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路明非平靜地看向路鳴澤,他沒開口,隻是嘴角醞釀出苦澀,並且瞳中的微小身影也隨著時間放大。
路鳴澤眼角噙笑,今天他的裝扮很莊重,黑白的西裝宛如葬禮上出席時的穿戴,口袋插著規整的白色方巾,儼然是不可褻瀆。
“哥哥——”路鳴澤微笑:“路麟城對你說了些什麼無謂的話才讓你成了這副鬼樣子?嗬嗬,莫非是被灌了迷魂湯嗎你這混蛋!”
路鳴澤上前一步,右手攥拳砸在路明非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一記響亮的拍擊聲響徹在這個偉大的造物中。
路明非彎下腰,血色的眼瞳裏流淌出金色的光,從他的指縫中溢出,毫無疑問那是不可思議的。
在下一個四分之一生命的交易達成時才會出現的那股君王般的哭嚎再度以戰鼓的形式在路明非那副孱弱的身體中敲響。
空中流淌的元素突然加速,路明非如漏鬥般牽引起周圍遊離無序的亂流。
路鳴澤嘖嘖稱奇,隨手打出一個響指。
“啪!”
不算嘹亮的響聲在半空中醞釀開,攪散開糾纏成一塊的元素亂流。
“好了——”路鳴澤麵上帶著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狀,他伸手撫摸路明非如雞窩般的頭發:“讓我們找個地方好好敘舊,別在這婆娑中搖曳的小船上停留……”
“瞧瞧你的頭發都成了個什麼樣,”路鳴澤壞笑著抬手取出一枝玫瑰:“是想扮演馬小跳嗎哥哥,快找你的夏林果去吧,可別叫她等急了。”
“女孩子可是沒耐心的小生物,做男人的怎麼能叫自己心愛的女孩兒等的著急呢?”路鳴澤托舉起趨近於昏迷的路明非,眼中流淌些金色的溶液。
“你知道嗎哥哥——”他輕聲說,語氣幽幽:“既然東京那場永不停息的大雨澆不滅你的怯懦,西伯利亞的寒風又怎麼能吹散你的彷徨?上一次我們已做好準備迎接你的兩萬分之一可你卻失約了,高天原的酒還這麼讓你著迷嗎哥哥,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路鳴澤像喝醉酒般搖晃,變戲法般地從袖口摸出一盞高腳杯,鮮紅的酒液由下而上的充盈起來:“你這該死的,怯懦的自私鬼。”
“嗬嗬——”他喃喃道,嘴角勾起張狂:“逆我們的都該去死,白王又怎樣,究極之龍隻是個勉力塗飾的幌子!”
“你肯救下楚兄,肯救下那個姑且算是你的母親的女人……甚至為我們的小巫女花去二分之一的生命——”路鳴澤像是真的喝醉酒般放下手中托舉的路明非,神色癲狂猙獰:“為什麼不肯救下我呢哥哥。”
“隻要像這樣——”路鳴澤握住胸口處的虛無向前挪移:“像這樣把災禍拔出,一切就都結束了哥哥。”
“路明非——”路鳴澤幽幽地說,他抬眼望向不遠處駐足的路明非,順勢一腳踢散由元素粒子構成的供表演的軀殼:“現在你明白了嗎?”
路明非木然的點頭,眼中沒什麼別的情緒,似乎是不想繼續說些什麼。
“好啊真是長大了……”路鳴澤冷笑著垂頭:“隻把我一個人留在原地……”
記憶的浪潮撲向路明非卻在即將觸及時縮回,戰栗般地向後退卻。
“嗬嗬——”路鳴澤放下即將握拳的手,啞然道:“原來不想而是不能嗎哥哥,那柄命運的槍在我們眼裏本該是紙糊般的脆弱。”
路明非嘴唇嗡動,緩緩吐出幾個零碎的字節:“ Something for nothing。”
“我說過了,”路鳴澤揮手,濕漉漉的劉海順著引力垂下:“你每交易一次四分之一的靈魂就會被我收走,所以現在你的身體也該被我帶走才對。”
“所以啊哥哥,伸出手,用靈魂換回空白。別再抗拒命運,那樣的行為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