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寢殿內,一盞油燈將兩方身影拉的斜長,那嬌小些的影子似是精怪亂舞,隨著略長的身影動作,一招一式格外認真。

良久。

略長的身影緩緩蹲下身子,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似是挖了一指頭什麼,往那盤根錯節的東西上抹去。

“九公主,今日是奴婢最後一次陪你練武看書。往後,奴婢會一個月來一次,給你送護手的香膏。”

聲音在寢殿裏縷縷回蕩,顯得格外空靈,伴隨著不易察覺的不舍。

一個軟糯糯的聲音哀求道,“姑姑,軟軟害怕待在這裏,求你帶軟軟走,帶軟軟離開這裏。”

空氣默了許久。

好半晌——

略長的身影撫摸著那個似是精怪的發頂,歎息,“九公主,這是你的命,你隻能在這裏等待能出去的那一天。”

嬌小的身影顫動,染上哭腔,“為什麼母妃不來救我?為什麼她要拋下我?”

為什麼?

她也想知道。

做娘的怎麼會這般狠心,全然不顧自己的女兒,若不是要九公主將來有用處,或許她現在連話還不會說。

隻是她作為奴婢,沒辦法違抗主子的命令。

她隻能在她往後無盡的黑暗裏,給她最後一縷溫暖。

她抱著懷中的人,將她哄睡,悄然從密道裏麵退了出去,將密道全然封死。

軟毯上的小人聽著下方的動靜,默然垂淚。

她假裝睡著,她不想離別的時候徒添傷感。

等聲音漸次消去,她從軟毯上掙紮起來,邁著細碎的步子往唯一能見著光亮的地方靠去,寬大的衣袍拖在身後,密長的烏發淩亂的散在她身軀四周。

這一方小小的洞口,被做成了小窗模樣,她推過,但是推不動,應是外頭上了鎖,隻有宮人給她送飯時才會開啟片刻。

隻有那時她才能看到外頭短暫的光景。

然而,她隻能看到平實的青灰台階。

但總歸比這一方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來的好。

寢殿其餘的地方,都被釘上厚重的木板,蓋上黑紗,將所有的光明與熱鬧擋在外頭。

她側身靠在洞口前麵,蜷縮在微弱的陽光裏麵。

現在外麵是白晝。

她待在裏麵太久,隻能通過這一方的光線來辨別。

隨著時間流逝,光線越來越暗,她伏在冰涼的地上,側耳傾聽著外頭的動靜,哪怕一聲鳥鳴都能讓她高興許久。

倏爾,兩方腳步聲由遠及近,兩個宮女說笑著往她這處走來。

聲音嬌軟的說道,“今日老皇帝駕崩了,聽說是死在新來的李才人宮裏,怪誕的是李才人竟還是完璧之身。”

另一人接過話來,“那老皇帝每日都要臨幸好幾位娘娘,沒了新鮮又要納新的美人進宮,應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當真是死的好,哈哈哈……”

聲音嬌軟的嗔怪道,“你也不怕九公主聽了,到時候找新皇上砍了你的腦袋。”

那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掐著腰肢咯咯笑個不停,“九公主連話都不會說,怎麼叫人砍我的腦袋?”

“也是,憂心這個作甚。”

兩人走到洞口前處,蹲下身子對著木板敲擊幾下。

這是她們之間的暗號。

就像是主人賞給小狗一根骨頭之前,都得嘖上兩聲。

軟軟費了好些力氣將其餘四根手指收攏,用一根手指將瓷碗推了出去。

外頭的一人捉著她的手指把玩,“你瞧,她這指甲,像不像細小的象牙?”

另外一人應道,“我從未見過一個人的指甲能長得這般漂亮,真是令人羨慕。”

把玩手指的人冷哼了一聲,手上一個用力,將指甲生生卸了下來,甲尾活著血肉。她眼裏幾近癲狂,細細摩挲著細長彎曲的指甲,嘴裏溢出細碎的笑聲。

“啊——啊——啊——”

洞內響起淒厲的慘叫,在空蕩的寢殿裏麵回響。

軟軟將自己手指抽回,握著自己的手指來回打滾,嘴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十指連心,痛的她撕心裂肺,滿頭的冷汗將她的發絲打濕。

“息月,聽到了嗎,九公主她才不會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