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父親驅我至此已過十年,他終是不曾答應母妃的請求。幸得奶娘垂愛,為我尋得書來並找到習武的師傅。
我真傻,從未想過他一女人家何來如此本事。直到她被送回來的那一刻,摸著她冰涼的身體,我才有所意識。
我真傻,空長著張嘴,每日舞刀弄槍,從不曾為她爭一爭,哪怕隻是小宮女故意將水潑到她的身上時,為她辯上兩句。
可我一落魄之人,辯又怎得有用?
皇兄來看我,帶了不少我喜歡的器具。他說讓我好好習武,長大後做他的大將軍,助他一統天下。可他這樣一個從小養尊處優的人呢,又怎會知道我的處境?
母妃走後,我的話便越發少了。當年因為這張嘴,我引了不少禍端。可而今想來,興許一切都隻是因為父皇的不待見吧。
我曾多次想去找母妃,問問她,我究竟要如何做才能有意義的存留著,哪怕並非於人間。
可鴻雁總攔著我,奶娘是他的親娘,想必他應比我更傷心吧。我問他活著的意義,他說他娘走前告訴他必要護我一生。
是啊,興許這世上也會有我要保護一生的人。
奶娘五七那日我帶著鴻雁去了楚境,父皇說奶娘是不祥之人,是罪人,不許埋在齊地。齊楚交界處有片漂亮的林子,地形奇異,無人把守,卻是個好地方。我想將奶娘埋在那裏,至少戰火紛飛,也不會有人再擾她清靜。
父皇批了我前去的請求,這是他第一次答應我,我很感激,他竟還派了幾個人護送我,縱使那一路並無人煙。
父皇讓人背了馬車,馬車很小。這麼些年未見,也許他不記得他丟在宮外的小兒子已有12歲了吧,更不知道他的小兒子已經過了讀書啟蒙的年紀,已經能騎馬射箭以一敵十了吧……
可我還是坐著馬車去的。
馬車顛簸了許久,眼見著前頭就是靜遠的深林,我放下簾布與鴻雁拾搗了一番。我想以最好的模樣去送奶娘。
過了好一會兒,馬車停了下來,外頭的人說到了水塘,讓我們稍作等待,我本欲下車幫忙,卻不知如何開口,隻是輕嗯了一聲。
外頭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良久,一陣奇特的聲音漸漸清晰,我掀開簾布,哪裏有什麼水塘四麵環山車下一頭餓狼虎視眈眈的盯著我,見我出來,他猛地撲過來。
我拉著鴻雁,便朝一旁倒去,狼爪空舀過他的臉龐,隻差了不過一寸。鴻雁回過神來,還不及思索一把拉住倒地的我便跑,可人終跑不過狼。他順手撿起山邊的枝條,便抽向狼眼,好容易拖住了,開始尋找出去的路。出山的路已被堵死,透過巨石的縫隙,我看到了外頭站著幾個身著粗衣的大漢,好似是獵戶的扮相,想是必然要見我被咬死了。
可他們的目標畢竟是我,鴻雁卻是無辜的,我將鴻雁拱上岩石,獵戶大多與人為善,不受脅迫,向來不會無辜傷人性命。這並不是大片山林。這狼是衝我放的,而鴻雁還有活路。
我好容易將他強行推了出去,後背已然滿是血痕。我知道我逃不出去了,便一邊驅著惡狼一邊跑回馬車,從廢墟中扒出奶娘的灰盒抱在懷中。
忽然,一束光投到我的身上。順著光亮望去,出口的另一頭竟有一處小口,我引著惡狼不停撲向洞口,直到砸出一個較大的窟窿,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我不停的跑啊跑啊,穿過了叢林,留下了一路鮮血。血一直在流,我跑了許久,終是體力不支,倒在了一棵樹下。
樹旁有一隻風箏,想必是阿娘派來接我的吧!
隱隱的,我看到了奶娘口中阿娘兒時的模樣,堅毅,剛強,猶如冬日中的暖陽,寂秋中的曙光。
她小跑著朝我而來拾起一旁的風箏,喚著我,我努力的看清她的臉,卻在無盡掙紮中陷入一片漆黑。
待我睜眼,已然置身於一處屋舍。重裝墨畫數莖竹,長著香兼一架書,身旁一婆婆細心擦拭著我殘餘完好的皮膚,見我醒了,她笑著問我是否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