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罵醒了,其實我沒睡。
我記起三年前的夏天,和今天不同,那天沒有下雨。我叫唐有誌,過去的他們都不知道這個名字,這是我自己起的。與張有誌不同,我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廢物,就像三年前父親說的一樣。那天留下的無非就是茶幾上的那幾道刀痕,這是老家那把生鏽的柴刀留下的。父親不會因為砍傷了茶幾而自責,但茶幾想父親給他道歉,畢竟那天父親要砍的明明是我。所以茶幾把傷疤留了下來,這一留就是三年,它認為隻要能夠被父親看到,即使落滿灰也是可以不用在意的。可它不知道父親其實是個瞎子,父親永遠看不清自己的脾氣。父親把病傳給了我,現在我的病情加重了,青春和瞎子一起變成了啞巴,說不出最真實的情感和想法。我們父子倆都是瞎子,看不清自己,也摸不透對方。
我有個朋友,咱倆沒事兒就喜歡探討一些自以為很深奧很成熟的話題,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有一件事,讓我現在想起來還是會莫名的悲傷。為他也為自己。
那朋友說,他老了就回村子,種花養草,讓月亮幫他照亮,讓星星替他閃光,讓大黃叫他起床,與老槐樹互道早安。可上次他說他不會再回去了,原來爺爺出事後,大黃走丟了,老槐樹也死了,以後村子裏也沒有什麼值得他陪伴了。我安慰說:“那是屬於爺爺的,爺爺舍不得大黃和老槐,大黃和老槐也舍不得爺爺,所以他們一起走了,爺爺也舍不得你,害怕你忘記他,所以留下了老房子和遺像,他更不想你們傷心,所以隻讓鄰居發現了他。”我知道你難受,但除了陪你喝兩口外,我也無能為力。我也知道你的沉默代表什麼,但也隻能看著你摳喉嚨,隻能看著你搖搖晃晃的離開,隻留下一堆空酒瓶和半袋花生。
我這個朋友是幸運的,至少比起我來說是這樣。
鴨子喜歡下雨,我也是,我們喜歡看著烏雲發呆,我覺得能和好兄弟一起發呆就很快樂。可是癡呆的我不知道怎麼把快樂一直保存下來。鴨子說,那就把快樂的神經結成一塊兒冰唄,四十年後的太陽會剝落現在的矯情。我記下了,因為我不想我四十年後的孫子張著小嘴叫我悲傷的爺爺,他應該叫我老不死的,或者該死的,但就是不能叫我爺爺,因為這名字太陌生了,我明明沒見過他,卻要變成他。
我沒見過爺爺,他沒留下我想象中長滿黴斑的照片,一張都沒有。爺爺隻是留下了許多桃樹和梨樹,可惜的是,這些證明爺爺來過的痕跡在我少年時就已經被父親擦拭殆盡。這就是我為什麼說那位朋友比我幸運的原因,他至少見過老爺子,收到過老爺子的紅包。是的,那個紅包獨屬於他。
姐姐知道的,我從小就愛麵子,騙過瘋子也遇到過傻子。姐姐說,她最愛她的男朋友了,但這句話幾年前也聽過,她常罵我是一隻又呆又蠢的傻麅子,說小時候連大鵝都怕,現在她要走了我卻一點也不傷心。
我說是大鵝幫我練的,當然還有鴨子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