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之上的大風呼嘯而過,將天邊殘陽吹散。
一個白色身影從草地中掠出,他雙手背負,身形飄逸,仿佛在飛翔。他每踏出一步,地麵的草都會隨著腳步微微顫動一分。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衣人終於停下,他看向遠方的草木叢林,嘴角勾起一絲淡笑。
將黑為未黑的天邊偶爾掠過幾隻飛鷹沙啞地叫著。
那白衣人進去一個帳篷,過了一陣便悄摸著出來,接著便消失在徹底黑下去的夜幕中,巴莉沙公主從帳篷中望過去,隻剩下草地中微微搖曳的樹枝。
她嘴角略微勾起一抹不屑的笑,他不會走的,也不敢走。
他從不離開草原,從八歲那年就一直待在草原上,至少是跟這裏的人比較親近。
她也派人偷偷跟蹤過了,發現他隻是在十三這日出去一會,然後便會歸來。
據那線人稟報,隻是在一塊地方待著一段時間,灑了一杯酒便會回來。
這個她知道,他有一匹與他極其親近的紅棕烈馬,是與他當質子那年一同送過來的,隻是後來死了,是被她放火燒死的。不過內情他並不知道。
所以,他會去祭奠它。不是每年,是每個月都會去。
白衣人並沒有立刻離去,而是看了看眼前的帳篷,用手在遠處比了一下的大小,接著便緩慢地朝著前方走去。直到在一塊荒蕪了的草地才停了下來。
這是一片很平靜的草原,除了剛才刮過的大風有些悸動之外便沒什麼了。
隻是這風,遠遠沒有城中的自由。他摸了摸懷中隱隱作痛的胸腔,吸了口涼氣,索性倒了下來,看看星星。
這草原的星星倒是極美極亮,天空像墨染似的濃烈,亮得晃眼。
八歲時他便被送到這裏當質子,這裏的一切他都習慣了,每月十三他便會來這,看看星星,思念一下他的母親百茫茫。
“茫茫,這裏離那兒足夠遠了,我在這裏與你喝酒,希望你幸福。”錢裕呢喃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剛好夠裝滿兩杯的小酒壺。
酒非常醇香,還想貪杯,卻已然沒有了,隻一杯。這是他給自己留的遺憾。也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遺憾。
他的母親百茫茫,死在了那個草原叛亂的時節。那時他還很小,才七歲。
那時他還很小,所以才有了遺憾。
草原的義族,放火燒了父皇鎮守的糧倉,糧盡彈絕之際,城中歸降。
那義族人獅子大開口要了黃金千萬兩,又將他要去當質子,目的隻是一個很簡單:他是所有皇子中最恨他們的一個,為了防止以後他報複,便將他囚在草原上。
錢裕趴在草地上,灑了那杯酒,將痛苦又回憶了一遍。與其說回憶,不如說是記一遍,防止自己忘記。
他的母妃,在那次戰爭中被燒死了。巴勒丘明知道母妃在裏麵,還是放火燒了糧倉,自己明明可以趕過去的,卻因為貪玩在路上玩了一會,等他趕到時母妃早已和那場大火歸於平靜了。
遺憾,真的太痛了。
他想在傍晚來看她和它,因為城中所有重大的日子都是在傍晚的,晚些正好可以看看星星,最亮的那兩顆便是她們。
風拂過,遠處馬鈴陣陣,攜著風溫柔繾綣,一匹小馬緩緩在坡上走來。
“叮當叮當”,風迷了眼。淚眼婆娑間,他伸手去揉硌得發紅的眼,卻仿佛看見了那個含笑溫柔的百茫茫騎在馬背上,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模糊看不清。他揉了揉眼,想要看得清楚些,卻發現隻是幻想。
不過他的追風倒是呼呼吐著白氣在他前麵拋蹄子。
錢裕上前撫摸著它的臉,就像撫摸著當初它的母親。不過它卻更加調皮,甩著繩,不幹了。
“當真是個脾氣不好的小孩子,這麼狂呐!”錢裕笑著追上前。
這小馬兒不似它母親那般一身暗紅色靚麗的毛發,倒是遺傳了它父親,一身烏黑發亮的柔順毛發。
隻是看起來柔順,脾氣可不是好惹的,草原上許多馴馬師都無可奈何。隻有錢裕勉強地騎上它。
錢裕施了幾成功力,腳尖輕點,沒幾步便輕鬆跨上了馬鞍。
“是不是巴莉沙那個女魔頭又不給你飯吃了,等我回去好好跟她談談。”錢裕寵溺地安撫道。
追風聽了話,腳步逐步慢了下來。錢裕見狀,從腰間取出個糖果來,摸索著安放在它的小嘴巴裏。
這也是常態,馬夫經常不給它飯吃,說它的肚子圓的跟皮球一樣。減減肉,好奔走得快些,可它偏偏討厭隻到馬場巡視的巴莉沙公主。
這就無奈了,錢裕聳了聳肩,加快進程向帳篷趕去。
仿佛今天的事情沒發生過一樣,瀟灑恣意,如同乘風破浪。
……
“什麼,你是說要送他回去?”巴沙一臉驚詫,甚至滑落了手中的奶茶。
“城中加急報,皇帝病危,局勢動蕩,需要人來主持大局。”巴瑞王睥睨著眼,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這不等於放虎歸山,勢後必將義族除之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