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學-童年(1 / 3)

周國平說:“童年之所以令人懷念,是因為我們在童年一度擁有永恒。”

一九九四年九月,正值中秋時節,那天我哇哇大哭,呱呱墜地,體重八斤,眉清目秀,甚是可人。我姐比我大一歲半,她小時候就給人一種很有生命力的感覺,她出生時胳膊和腿都很長,醫生曾說她長大後會是女籃中的一員,雖然至今她還不怎麼碰過籃球。我現在習慣叫她敏姐,因為她不僅是我至親的人,同時也是我生活中的朋友,我覺得隻有這樣叫她才能把兩種感情兼顧。

自打出生開始到六歲之前,我確信是沒有什麼記憶的,後來知道那正值計劃生育政策最嚴的年代,我的出生也真的是幸運之至。媽媽為了保證我的出生有家不能回,爸爸為了避開追查而四處流浪,姐姐跟著爸爸漂泊無依,全家人為了我受苦受難。這些經曆是我積極麵對生活的莫大動力,二十年來我也從沒有對爸媽發過火動過怒,我一直全心全意的照他們說的去做,事實證明他們都是為我好。隨後那幾年,家裏過著很平靜的生活,爸爸到縣裏集市上做生意,媽媽在家照顧我倆,雖然日子過的很拮據,但我們都感覺無比幸福。

我五歲那年夏天,姐姐六歲半,媽媽帶著姐姐去村西頭小學報名,上學前班。回來時姐姐說見了好多小朋友,學校很大很漂亮……,她向我表現出大我一歲的各種優越感,看著姐姐打理著自己的新書包,心裏止不住的羨慕,我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明年夏天我也要上學!

第二天早上,敏姐匆匆忙忙吃完早飯,背著自己的新書包開開心心上學去了,我用十分童真的表情目送敏姐一步步離去,直到她轉過大路盡頭的十字路口。學校那個地方在上學之前我沒有去過,敏姐早我一年去了,所以我很羨慕她。

中午,敏姐哭著從學校回來了,她說不想去上學了。我用狐疑的目光看著她掛滿淚的臉,不停地問她為什麼。敏姐對我說學校不好,她想家,不想去學校。我想起她昨天的表情和說法,以及我下定的決心,心中陷入許久的矛盾與困惑。媽媽用好長時間開導姐姐,最後敏姐聽從了媽媽的教誨,停止了哭泣,決定繼續上學去。

敏姐去上學以後我就一個人在家玩,我想去學校看她怎麼學習,下課怎麼和小朋友做遊戲。但那段路我不敢一個人走,對我來說它太長太陌生。一個人的時候是相當無聊的,好在家裏有條狗,我喜歡叫它“嘿嘿”,它很通人性,喜歡和我在一起玩。它會在我們還離家很遠的時候迅速從家裏跑出來,飛奔出巷子去接迎。我特別喜歡它接我時候的感覺,喜歡它見我時候咧著大嘴巴的表情,它總是搖頭擺尾的跑到我跟前,然後調頭和我緩步同行。我會給它一個大大的擁抱,摸著它的頭誇它厲害。童年它是我最親密的朋友,它也總是在我不開心的時候想辦法把我逗笑。我屬狗,同時我也喜歡狗,我想正是因為童年我和嘿嘿建立了一段親密的友誼才在多年之後對動物始終保持一種愛心。所以我是感謝它的。

敏姐上學非常出色,她會以最快的速度把作業做完然後和我玩。很快,敏姐在班裏名列前茅。她對知識有種獨特的渴求,學前班上了一半敏姐已經會一些簡單漢字和簡單加減法。她買了一本字帖,從此開始認真練起來,即便她還不認識。玩的時候敏姐喜歡用她所學的知識拷問我這個連書本都沒有摸過的孩童。

敏姐用一根枝條在泥地上簡單的勾畫幾條線,然後用極為欣慰的表情問我:“弟弟,你猜這是什麼字?”

我說:“不知道,念什麼啊?”

“這個字念天,天地的天,也是你名字裏浩天的天。”姐姐當時的姿態讓我聯想到了等我上學後,我的老師們是否也如敏姐這般的指著我的名字向我灌輸智慧。而最讓今天的我感到機緣巧合的是,敏姐大學終於還是上了師範,向陽光下最光輝的職業努力再努力。

我常常用一種崇拜的眼神看著地上敏姐的傑作不發表任何看法。那年敏姐用她所學盡力讓我對她懷有敬意,我也的確通過敏姐知識和思想的灌輸而對上學充滿好奇。

2000年夏,我六歲。媽媽帶著正玩的興致濃厚的我去小學報名。我被恍恍惚惚拉進了一個新的世界,從此開始了漫漫的求學路。學前班語文老師是我們巷子裏的鄰家姐姐,二十歲左右年紀,天生麗質,課教的很好,我叫她小梅姐。第一天上學感覺不錯,我想起當初敏姐第一天上學是哭著回來的,就感覺更加不解,也沒有再去想這件事情。

學前班那年我到底學到了什麼我已不再記得,腦海裏隻有那首兒歌:“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在那個年齡,第一次接觸到所謂的漢字,內心是毫無感應的,我不會想到,文字對於今天的我來說竟然達到如此曖昧的地步。當然也不知道學習究竟是為了什麼,是媽媽對我說,上學能學到很多東西,等長大的時候有用。

這時候的敏姐對學校已經相當熟悉,家的周圍有很多和她同齡的女孩,她們總是一起上學放學,一起遊戲玩耍。而我就顯得很孤獨,周邊沒有和我差不多的男孩子,當姐姐出去玩的時候又不願意帶我。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我養成了獨立思考獨立做事的習慣,比起同齡人來講我也更習慣於安靜。

或許是因為媽媽善於交際的緣故,街坊鄰居大都喜歡來我家玩,因此媽媽交了很多朋友,媽媽會讓我主動和她們打招呼,大娘,嬸嬸,叔叔,阿姨,我在大人的眼裏一直是個懂事有禮貌的好孩子。小學也因為成績上的優秀表現,我成為別人口中所謂的鄰家孩子,這對於年少的我來說,的確滿足了自己很大的虛榮心。

那一年夏天我記憶猶新,媽媽在堂屋裏和幾個嬸嬸們聊天,我一個人在院子裏玩。雖然秋天眼看著就要來了,夏天的餘熱卻始終沒有褪去。院子裏曬著滿滿的玉米,勤勞如我,為了把玉米曬得更加均勻,我拿著比我高出好多的木鍁把玉米都翻了個個。突然我腳下一滑,整個人倒了下去,頭磕在了一把農具上麵,靠近太陽穴的地方流了好多血。我大聲地喊了媽媽出來,她一看就嚇壞了,迅速的跑進屋裏找了塊幹淨的紗布按住我的傷口,她帶著我快步向村裏的衛生室走去。

醫生讓我躺在長椅上並且把頭放在外麵,然後用一種涼涼的東西給我衝洗傷口,給我縫了三針,還塗了藥粉,用紗布沿著額頭給我纏了一圈。在這過程中,我睜開眼睛發現此時的媽媽竟然是那樣的的擔心,她濕潤的眼睛閃著淚光,表情裏裹著深深的愧疚,這又如同天下所有母親一樣,深怕她的兒子受到一絲的傷害,不管這種傷害來自何方,她們都以為這是自己的失職。很快,醫生給我包紮好之後就讓我站起來了,他說沒什麼大礙,休養一個月就好了。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裏,我沒有去上學,而且每天爸爸都會帶著我去打消炎針。在回來的路上,爸爸擔心我剛打完針屁股疼,都會提出要背我回家,我說不疼不用背,但心裏還是喜歡貼在爸爸背上的感覺。是這個男人在我最需要關愛的年齡給予我一往無前的力量,在我最懵懂的時候始終在背後支持我鼓勵我。靠在爸爸的肩膀上感覺所有的困難都不足為懼,他經常告訴我怎麼一步一步的走過去,還時不時的暗示我。我知道那暗示裏是最直白的父愛,是他對兒子的相信和期望。

2001年夏,妹妹出生了,讓我感到很巧合的是,妹妹一年不差就直接跨進了21世紀,而且妹妹的年齡和生日可以用公曆方便記憶。我記得那天媽媽讓我走到床前對我說:看,這是你妹妹。我伸過頭看繈褓裏妹妹正睡眼朦朧,隨後睜開眼看我,我發現妹妹的眼睛很大很好看。我心裏暗暗記下:以後她就是我妹妹,我就是她哥哥了,一種責任感油然而生,哈哈,我當哥哥了,我不是家裏最小的了。以後每天上學我都開開心心的,因為我每天都關注著妹妹的成長,我生活中又多了一個親人,我也相信妹妹長大了會比我倆還要優秀。

一年級我學了乘法口訣,對數學開始充滿興趣,也逐漸明白敏姐在語文上不僅僅是興趣使然,她的字體會被老師當著全班同學誇獎,我一直認為這是她從識字開始就練字帖的結果。而我對文字卻不感興趣。敏姐的教室就在我隔壁,我會在下課的時候去找她要一毛錢買冰棍吃。媽媽給姐的錢她不舍得花,壓歲錢都能留到夏天。小時候我一直對敏姐的小金庫充滿向往,我認為那是地位的象征,因為每次我向敏姐要錢的時候都感覺特別被動,但敏姐每次都會給我。

二年級我遇到了生命中第一個貴人,她叫田豔玲,一位年輕漂亮氣質迷人的數學老師。她給我上第一節數學課的時候我就料定她不是一個平凡的老師,我也是在第一節課就下定決心以後好好學習數學,老師布置的作業我一定漂漂亮亮的完成。第一次小考我考了100分,當時的感覺讓我心跳加速,臉發熱,頭發癢。年少的我不知道怎麼就一不小心考了個滿分,在班裏一舉成了第一。我確信是那次考試讓田豔玲老師記住了我,我也從此喜歡上了數學,我在數學上的一切思維方法和技能技巧也從那時萌生並得到開發。

自從考了個滿分之後,我感覺自己變了,做什麼事開始在意別人的眼光和看法,我盡力做好每一件事讓別人以肯定和讚許的目光看我。我還記得那天回家以後我懷著激動告訴媽媽當天的成績,媽媽臉上掛滿了久違的笑容,還誇我好樣的。二年級我知道了媽媽希望我出人頭地,希望我有一番作為。我也從此奔著這個方向做人做事,我當時不知道什麼是理想,我隻想讓媽媽開開心心,滿足她的心願,讓她因為我的成績而感到驕傲,因為她是那樣的疼我愛我。

田豔玲老師講課,舉止優雅,聲音格外動聽。試想在那樣小小的年紀,有一位像女神一般的女老師每天出現在教室裏,用她那清風拂麵一樣溫柔的話語培育著祖國的花朵,讓每一個小小的心靈都為之感到幸福,這無疑是我童年校園裏最溫馨的畫麵。那一句句關切的問候,那一幕幕幹淨甜美的笑臉,永遠是我童年記憶裏最溫熱的存在。

一個春暖花開的下午放學後,田豔玲老師讓我幫她印卷子。那時候印卷子是用油墨滾刷一張一張刷出來的,而底版就需要老師把試題寫在底版上麵,田老師每刷過去一張,我就翻過去一張。夕陽的暖黃色光照進木格玻璃窗,老師飄散的發絲被染成了金色,原本白皙的臉頰此刻瑩瑩燦燦,我們配合的相當默契,不一會兒兩套試卷一百多張就印完了。其實我隻是陶醉在飄蕩著墨香味的默契氛圍中完全忘記了事情本身,所以完成之後還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那一次我知道我們發下來的每一張試卷都滿含老師的辛苦。從那以後,每次考試我都會先聞一下試卷的味道,然後全心全意的答題。

二年級上學期末,學校舊式樓房開始全部重建,為此我們要搬出學校去上課。在這期間我們班搬到了附近的教堂裏,就這樣,我們每天都在充滿著宗教氛圍的十字架下麵學習,每天清晨書聲琅琅的時候就感覺像是許多虔誠的教徒在做禱告,因此學習也增添了許多神聖的意義。那教堂坐落在一片樹林裏,向南望去,是一望無際的田地,視野格外的空曠。

那年冬天,下了好幾場大雪,尚且年幼的我們玩的異常歡樂。魯迅《故鄉》裏描述了雪地裏的很多趣事,但那時的我們還不知道魯迅是何許人也,兒時的自己也不像現在這樣略顯拘謹。我們有的隻是一股熱情,一腔熱血,好幾場漫天的大雪也並沒有把我們的熱情冷卻,更因為寒冷我們才感覺到自己真切的存在。

我們一個班三十個男生,個個有著自己獨特的性格,那段時間我們用盡了所有的熱情讓那片原野留下童年的印記。兒時的玩伴,馳騁在不羈的時光裏,那一張張純真的笑臉盡管稚氣未脫,卻散發著屬於我們最珍貴的天性。那些年的遊戲與歡樂是童年最難忘的回憶,越長大的我們像是永遠的脫離了自然和土地,在多年後的今天看來,從小在農村長大的我是多麼的幸運。

在我上學的路上也有很多人給我開玩笑,問我一些類似“一斤棉花和一斤鐵哪個重”的問題,我已不記得當時是怎麼回答的了,我隻知道我的鄉人一直溫和可親。有一次放學回來,突然下起了暴雨,我飛也似的往家跑,那是我認為最暢快的一次下雨,回家後媽媽把我批了一頓,從此我再也沒有在大雨中狂奔過。但那天的大雨讓我感覺確實很享受。

我記得二年級我的數學一直是滿分,我相信這不僅僅是努力的緣故,這是真心的喜歡,就像敏姐的語文一樣。一次放學我昂首闊步的走在路上,遇到我的語文老師,我叫她娜姐,她是我的對門鄰居。她問我數學怎麼學的一直那麼好,然後娜姐就問我什麼時候語文考個第一來?我頓時臉紅了,說不出話來,我從此明白人不能驕傲自滿,要全力做到最好。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入夏以後就代表著二年級快要結束。那次期末考試意味著我在做二年級的最後一張試卷,原本奮筆疾書的我,那一次突然就慢了下來,我用心品味著每一道題,想起來一年裏的點點滴滴,想到以後田老師就不會教我們了,眼眶就逐漸被淚水填滿。在以後的小學時光裏,雖然還可以經常看到她,但是那些聽她講課的學生已經不再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