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後。
淺海沙灘,夕陽餘暉,染紅了海麵盡頭的半邊天。
一身青色素衣的沈如故,屈膝坐在沙灘上。
任由海風迎麵吹拂,深栗色的發絲,漂浮在她白皙的臉上。
“滿城都是你畫像。”
一個白色長衫的身影,在她身側坐下。
沈如故不用回頭也知道,來的是邢無道。
她隻是靜靜看著一浪一浪推近的海水,沒有說話。
“他已經順利登基,是這天下之主,無論他要娶誰,都不會有人敢有異議。”邢無道歎息道:“你這又是何必。”
沈如故看著海麵的盡頭,臉上的笑容盡是落寞。
是啊,他成了一國之君,那是無數人做夢都無法企及的位置。
曾經他還是都統領的時候,她便自知自己配不上他,後來得知他可能是皇室血脈,她便更加自卑,更加謹小慎微。
萬沒想到,他竟是天之驕子。
而自己,隻是一個被遺棄尼姑庵的孤女。
就且不說家世,自己的身子,連孩子也生不了,這樣的自己,又怎麼配再留在他身邊呢?
“他已下了詔書,除了你,絕不立後。”邢無道繼續說道。
沈如故的心猶如被利刃挖絞一般疼痛。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又被海風吹散。
“你當真能放得下?”邢無道不解問道,“這一生,都不見他了?”
放,自然是放不下的。
……
三年後。
周生驍一如往常下朝,回到上書房。
上書房的行走太監文公公,端來一碟桂花糕和一碗香濃的芝麻糊。
周生驍抬眼瞥了一眼文公公,隨口問道:“又到寒露了麼。”
“是的,皇上。”文公公恭敬答道。
“你到上書房伺候,多久了?”周生驍拿起一塊桂花糕,卻沒有吃。
這三年,每年寒露,都是這兩樣。
總能讓他想起,他們初識的那一晚,他讓廚房上了這兩樣東西給她們吃。
其實,不是因為他喜歡這兩樣,而是那日皇上禦賜,可是他並不喜歡這些甜食,便吩咐廚房先留著。
趕巧帶回了饑腸轆轆的她和囡囡,才沒浪費了禦賜的食物。
“還差兩日便有六個月了。”文公公依舊是低著頭恭敬回話。
還有兩日。
周生驍看著他的眼眸,微沉了幾分。
上書房外,童堯捧著一摞畫卷和囡囡一同走進來。
晃眼,囡囡已經六歲,個子高了不少,圓潤可愛的模樣卻絲毫不減。
“父皇!”囡囡撒嬌喊著,就往周生驍的身上撲,撇了撇嘴道:“童叔叔又拿了許多小娘子的畫像來。”
周生驍將囡囡抱在身上,冰冷的神色緩和了不少,餘光掃了一眼文公公,又對童堯說道,“打開吧。”
“父皇,當真要選妃了嗎?”囡囡詫異問道。
不等周生驍回答,文公公便施禮準備退下。
“你,別走。”卻被周生驍生冷的聲音叫住,“過來研墨。”
文公公一怔,立即恭順上前。
童堯已經打開了一幅畫卷,鋪在周生驍的桌案前。
“父皇,你不找娘親了嗎?”囡囡撇著嘴,眼眶有些泛紅地說道:“一開始父皇還滿天下的找娘親,可沒多久便不找了,現在又要選妃,父皇是不要娘親了麼?”
文公公隔著桌子正準備開始研墨的手,微微頓一下。
周生驍看了他一眼,伸手將硯台放到自己的手邊,淡淡道:“過來磨。”
囡囡這番話,沒激起周生驍太大的起伏,卻讓童堯一顆心瞬間提起。
這麼些年,誰不知道大娘子是皇上的死穴。
自從皇上下令撤回尋找大娘子的行動後,沒人敢再在皇上麵前提及此事。
這三年,皇上既不提大娘子,也不肯選妃,今日好不容易願意看畫像,可別再出什麼岔子了。
“宣和公主乖,我帶你去西苑騎馬去,讓皇上好好挑選。”童堯諂笑著,哄騙著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