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夢將一碗苦澀的藥湯喝下，拿帕子抹了抹嘴角，倚在床頭，看著那方玉瓷瓶裏的一枝紅梅，怔怔出神。
她明明已死，怎地一睜眼就是宣嘉十五年臘月十四日？
她記得二妹方晨臘月十五出閣的時候，忠勇侯府世子提早一個時辰來迎。鎮國公府的十七個兒子都去南疆戰場了，家裏長輩早早的就安排好了堵在門口的那些紈絝子弟，讓他們在後院僻靜的地方聚在一起鬥蛐蛐、賭骰子，沒人阻攔，這才讓方晨提前了一個時辰離開。
正是因為提前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所以迎親的隊伍才會遭遇到梁王的劫匪，而方晨在得知梁王被人刺殺的時候，為了保護梁王，自己死在了對方的刀下。
再聯想到梁王。
方夢閉著眼睛，雙手死死的抓著身下的被褥，呼吸有些不穩定。
滿腦子都是梁王臨死前那雙帶著幾分戲謔的淡漠眼神，還有那張猙獰的讓人膽寒的臉。
他蹲在滿身是血，虛弱得無法抬頭的方夢身前，絮絮叨叨地說著。
說他和外公麾下的偏將劉煥章勾結，將方家男丁盡數坑殺；說他用外公給他的兵書上的字跡，偽造了方家通敵叛國的公文；說他將方家的孤兒寡母全部逼上絕路……
上一世，她竟然愚蠢到認為梁王對自己恩重如山，認為他之所以能坐上這個位置，是因為方家的冤屈，她甘願做他的牛做他的馬，跟著他征戰沙場，為他立下不世的軍功，為他成就軍神之名，為他奪得儲君之位。
可梁王殺了自己的爺爺、父親、弟弟也就算了，竟然還不放過自己的姐妹，一想到自己的七個姐妹，在梁王的手中，沒有一個能有好下場，方夢血就覺得怒火攻心，腹中翻江倒海，恨不得將梁王這個喪盡天良的畜生生吞活剝。
“大小姐……”大丫環春桃輕聲叫著方夢，手捧著藥盒，小聲說道：“洪公子的藥不錯，可是有點苦！大姑娘吃個蜜餞兒，給嘴巴換個口味。”
方夢拈了一顆薑汁梅子含在嘴裏，含著進發的苦澀，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替她墊上軟枕的春桃，她是董氏嬤嬤之女，從小就跟著她，對她忠心耿耿。
“二小姐，這風雪路滑，你過來做什麼？”
掃院子的婆子小心諂媚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了出來。
暖閣中，正欲俯身將炭火收攏的春燕，將手裏的火鉗一放，掀開簾子出來見禮，語氣不善：“二姑娘。”
方家二小姐方晨上了台階，一邊解著鬥篷，一邊對著行禮的春燕柔聲問道：“大姐好點了嗎？”
“多虧了二小姐，大小姐才會這麼好！二小姐明天就要嫁到忠勇侯府了，後頭還有一大堆的事等著二姑娘呢，你不抓緊時間準備一下，大雪天的跑到我們清輝院來做什麼？”
春燕心中不喜，言語中含著火藥味。
明明跟忠勇侯世子有婚約的是自家大小姐，結果大小姐十六歲的時候隨國公爺征戰沙場受傷留下病根，子嗣難繼，現在跟忠勇侯世子有婚約的卻是二小姐，這讓春燕如何能甘心？
春桃聽到動靜，往隔斷外麵望了一眼，一邊給方夢掖著錦被，一邊問道：“大小姐，二小姐來找你了，你看到了麼？”
她握了握拳，想到上一世的時候，梁王曾說過，方晨當日出閣，為梁王擋刀，所以才讓她活了下來，而方晨在臨死之前，也曾對梁王說過，這輩子一定要好好保護方夢，不能讓她失望。
心裏一酸，她啞聲道：“你去給二小姐請安。”
春桃應了一聲，從主屋裏走了出來，雙手合十，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喊了一聲二小姐，這才說道：“大小姐剛剛用過藥，臉色好了許多，讓奴婢來迎接二姑娘。二姑娘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