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
“阿衾,為什麼非要半夜走啊!”時城說話間雙唇不停地抖動,聲線都有了一絲顫意,眼睛滴溜溜的亂瞟。
身側少女身形一頓,無奈的歎了口氣,露出一抹苦笑。
“阿爹,你看你,又忘記了。”
雖然這個父親算不得聰慧,甚至還有些健忘,但時月衾總是會耐心的解答,畢竟在這世人的唾沫之中,他是守護時月衾多年的親人。
“咱們做這一行的,吃的便是死人飯,走的路,也從來不是陽關大道,陽人走陽路,陰人走陰路,被稱之為走陰人,但是我們還是人身,走陰路,要防的,便是那些個髒東西,你覺得,人的身上什麼最重要?”
時城垂下了眼瞼,陷入了思索之中,而後,問道:“難不成是陽火?”
時月衾滿意的點了點頭,拍了拍時城的肩膀,明亮的眸中滿是笑意。
“我好像是聽阿衾你提起過,但並不清楚陽火到底是什麼東西。”
“陽火,便是人身上的三把火,頭頂一簇,雙肩各一簇,一旦滅掉其中一簇,便會給那些髒東西上身的機會,所以,走陰路,即便是我在背後喊你,你也千萬不要回頭,即便是三火彙聚,也不要掉以輕心。”
聽著時月衾這科普一般的解釋,時城羞愧了抹了把臉。
“阿衾啊阿衾,你才更像是個大人,很多事情,我活了幾十年,都沒你懂得多,也不知道你咋知道的。”
......
少女名叫時月衾,她未曾降生前,便被村巫一則預言決定了命運。
“三月初三,命魂降生,屍生陰煞,召陰逐陽。”
出生後,村巫又言:“因命魂不渡忘川,以眾陰魂之氣運轉身,屍地降生,死陰之體,身載眾魂之業障,是為陰煞,逆天而行,果反噬其身,不得善終,死而無魂。”
因此,她被靈山村視為災星,將所有人的死都歸咎於時月衾的身上。
時月衾即將降生之時,烏雲蔽日,血紅色的雨水傾斜而下,導致了山上的泥石流將村口小廟宇衝塌,這不僅僅是衝撞神靈,而是直接與神靈搶位,圈裏,便叫做奪位。
恰逢那時候時城不在,即將臨盆的時母也受到了牽連,他們害怕時母和這個未出世的孩子給他們帶來災禍,便被那些村民直接送到了山後的亂墳崗等死。
都以為禍害要解決的時候,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時月衾硬生生從時母的肚子裏破膛而出,直接鑽了出來,腸子從肚子裏湧出,血肉模糊,尚且在嬰孩時期的時月衾扯斷了臍帶,在墳地淋著冰冷的雨水,嚎啕大哭。
可這般場景,無人敢上前。
她原本要死在那墳地之上,與那些屍體一起安眠,就在這時,時城回來了,見到的卻是時母冰冷的屍體靜靜的躺在血泊之中,死狀慘烈。
雨水衝不散這濃重的血腥味,她一雙怒目圓睜的眼睛,不知是什麼情緒,即便是雨水的衝刷,依舊死死的盯著天空。
他的名字,因此而來。
衾字,便是屍體裹屍布之意,或許是為了羞辱,將原本的名字時月,改成了時月衾。
後來村裏人說,這樣死去的人有怨氣,找了道士做法,草草的將時母燒了。
自那之後,村子上怪事頻出,他們認定,一切的源頭,就是時月衾。
為了平息時月衾所帶來的怒火,時城不得已,同意了他們將衾字加上,帶著她搬到了村子後的山腳下。
再後來,時城便又收養了一個女孩,也就是時月衾的姐姐,紀棠。
吱呀!
靜謐的叢林中,驟然響起一陣突兀的鳥叫聲,渾身漆黑的烏鴉睜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站在樹枝之上,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幕。
小道旁的叢林中,不時的發出蟋蟋蟀蟀的聲響。
時城急忙攥緊了時月衾的手,時城手心的汗在告訴她,他很緊張,但是他還是護在時月衾的身前,警惕的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爹,前麵,有東西擋路。”
時月衾神色如常,對於這些個東西可謂是司空見慣,美眸之中倒映著前方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幾乎是眨眼之間,那身影又消失不見。
時城拉著時月衾的手又緊了緊,連忙從布袋裏掏出一把金元寶,還有一些手印的冥錢,鬆開她的手,蹲下了身子。
時月衾也熟練的掏出三支清香,在時城用火折子點燃元寶和冥錢之後,時月衾也就著那火焰點燃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