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服!”
“天道不公!”
冥王殿中,鬼魂哭叫,男人死後四十九日,無人祭奠,魂魄遊蕩世間,被鬼使尋著,拘了回來,因不服管,此刻正被左右兩個青麵獠牙的鬼差壓著,跪在地上,尤不肯低頭。
他身披戰甲,袍上染血,披頭散發,發染灰白,頸間血痕尖刻、狹長,滿麵血汙,嘴唇幹裂,剛過而立的年紀,偏生作踐成這般凋零模樣。
冥王登殿,判官控背躬身,呈上此人卷集稟告,“大王,這人不肯入輪回,鬧著要見您。”
冥王問道,“此人姓甚名誰?”
判官道,“孟潛,孟靜淵。”
冥王又問,“因何而死?”
判官道,“自立為王,功敗垂成,心高氣傲,不甘身死人手,遂自戕於五鬆山。”
冥王看去,果見此人頸間血痕尖刻,因見他眼明心亮,生得很有幾分氣象,遂大開慈悲,問道,“你要見本座?”
“我有話說。”男人道。
冥王準奏。
男人雖是魂體,一雙眼睛卻是明亮的。他那張臉上,五官難辨,血淚混雜,他聲音喑啞、低沉,隻聽他靜靜道,“我自幼熟讀聖賢之書,平生所求,唯願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聖賢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遂拖病體,強自籌謀。大越盛寧帝無道,冷漠國事,但遂己欲,政務荒唐,百姓民不聊生,我反了他,並非隻為一己之私,為何卻落到這般下場?”
冥王道,“天道無情,上天做事,並不講你們人間所謂的狗屁道理,從來隻看命數。” 遂點出判官,問此人命數有無缺漏。
判官捧定生死簿道,“此人八字帶帝勢,紫微入命,又有左輔右弼,吉星拱照,本該於人間成就一番事業,澄清宇內,造福萬民,奈何李越王朝遠未到氣終運盡之時,二者既遇,強壓不過,隻落得個兵敗身死的下場。”
冥王又問大運,判官道,“一歲零二個月開始行運,昌曲同宮,天資超邁,文章蓋世。十年大運行完,國敗城破,父死母亡,一病十餘載。後否極泰來,剝極而複,扶搖直上,重權在握,更至於謀朝篡位,為眾夫所指,終於六親克盡,不逢好死。”
閻王聽畢道,“那也無甚好說,終是數不夠。”
判官附和,“正是。”
男人跪在地上,似是聽懂了,又似沒聽懂,問道,“若誠如二位所言,難道命皆前定?”
冥王道,“然。”
男人忽而張狂大笑,“若果真如此,人他媽還活個什麼勁兒?我這一輩子究竟為何而活?難道隻是為了應合個生辰八字?荒謬!我不服!”
冥王冷笑道,“你已死了。”
男人答,“死也不服。”
冥王道,“人本應劫而生,不服也是無用。”
男人低頭想了半日,道,“我活著時曾聽一位道人講‘天地無窮,人處於中,三才既兆,庶類皆通。’人既與天地並稱三才,那便不該如此無用,隻能懵懂承受命數。如今我已身死,身處酆都地府,請大王解惑,凡夫俗子,不敢妄稱人定勝天,但,以地之利,以人之和,兩者合力,可有勝天之算?”
冥王撫掌而笑,“你這一問,倒有幾分意思,隻是結果如何,本座卻也不知。在你之前,並無人有此一問。”
男人絕頂聰明,福至心靈,當即一叩及地,“某雖不才,願以此身,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