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馬渡秋水,水寒風似刀;平沙日未沒,黯黯見臨洮。昔日長城戰,鹹言意氣高;黃沙足念古,白骨亂蓬嵩。
這裏雖然也是塞外,但卻不是臨洮,而是安東的長白山。
這裏既沒有黃色的塵,也沒有古代英雄們留下的古跡,但卻發生了一件比白骨亂蓬嵩更悲慘的故事。
這個故事發生在十二月,十二月是屬於北國的洪荒世界。千裏冰封,萬裏雲飄;白色的冰衣緊纏在光禿禿的樹身上,矗立在朦朧的天光下,有若山魈魅影,見淒涼中顯得格外恐怖。
十二月的長白山顯得陰灰而憂鬱,無邊的死寂嚇跑了所有的生物。但在一條冰封的山徑上,卻出現了一個人。在萬裏雪飄的唯餘茫茫中,這是很難見到的一個人。
這個人身材很高,他身上穿著皮袍,頭上戴的也是皮帽,而他的兩頰和嘴巴都被鼻息結成的冰罩住了。因此無法辨認他的臉孔。
他默默的奔馳著,在死寂的冰山中,他的呼吸聲音特別粗大,那是被某種壓力迫使著他的心靈而發出的喘息聲。他回頭往來路看看,在四麵八方全都被死包圍著,這時人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渺小了。因此他也就更加速了疾奔的腳步,在長白山下有一座小鎮叫帽兒鎮。這時雖不是平沙日末的時刻,但鎮上大多數的酒店都因為受不住寒冷而關門,隻有一小酒店在半掩著門,可是喝酒的人卻少得可憐,整個店裏隻有兩張座位上有客人。靠裏麵暗角處,一張桌子上坐著一個中年書生,他一臉病容,雙目無神,射向那件皮袍子,補過的補釘可能比他活的日子還多。
他坐在那裏已經有好幾個時辰了,光是上等白幹就已喝了十幾斤。店小二一直耽心他付不出銀子,但又不好趕他走。另外一張桌子上,卻坐著六個酒客,一個老人,五名大漢。從他們臉上焦急表情判斷,他們可能是在等人。
店小二和掌櫃的都在打著哈欠,他們也是在籌人,卻是在等店裏的人往外走。但就在這種相等的沉寂,而不同的心情下,店門外一條人影已疾奔了進來。
這人正是山道上的出現的那個大個子。他進店後,中間那張桌子上的六個人卻站起來五個,隻有上首的老人仍然端坐未動。來人朝站起來的五個點點頭,剛走近老人麵前,老人,卻已臉色一沉,道:\\\"不用行禮了,既然隻剩下你杜康平一個人回來,大概是劉二白自己到過嶺南分壇了?\\\"
杜建平有些惶恐道:\\\"屬下帶人支援,剛赴到嶺南,關東醉俠劉二白也同時到了……\\\"\\\"劉二白去了多少人?\\\"\\\"隻有劉二白一人。\\\"老人目中凶光一閃,道:\\\"杜堂主,你帶多少人去支援嶺南分壇?\\\"\\\"屬下帶去二十八名劍手……\\\"
老人不等他說完,已臉色一冷道:\\\"你帶去二十八名一流劍手,再加上嶺南分壇人手總計一百餘人,難道連一個劉二白也放不倒?\\\"杜建平似是很怕這個老人,他連頭也不敢抬道:\\\"劉二白的武功比咱們估計高出甚多,尤其是他的劍術已達到劍發成氣之境,招出如風,快若閃電,每出一劍必有三五人死亡……\\\"
老人猛然一拍桌子道:\\\"放屁!劉二白既然如此厲害,你怎麼還活著回來?\\\"\\\"屬下苟延殘生,乃是為了趕回來向護法報告經過。\\\"\\\"你已經報告完了,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沒有,陛下雖已盡全力,但仍願意接受處分。\\\"他不等老人開口,已拔了腰間長劍往脖子上抹去。
老人屈指輕彈,已將他的劍震飛,擺了握手道:\\\"算了!劉二白既能在兩天一夜之間,連挑本教十六處分壇,並且沒有留下一個活口,你能活著回來,已經算是不錯了。\\\"
\\\"謝護法不殺之恩,以屬下推想,劉二白在今夜或明晨之間,一定會會到帽兒鎮……\\\"
他回頭朝暗角處那個中年書生看了一眼,道:\\\"你們先回去安排一下,老夫另外還有點事!\\\"\\\"護法此番前來是否帶有教內的高手?\\\"\\\"不錯!教主接到各分壇被挑的報告,異常震怒,決定不惜任何代價全力殺劉二白,除本座外,還另選派十二名劍手,由催命郎中向卜靈向總護法親自率領趕來支援。\\\"\\\"向總護法他們今夜能到嗎?\\\"\\\"他們比老夫來的還早,布置在分壇四周,暗中監視劉二白。\\\"
\\\"既然有你二老親自駕臨,料他劉二白此次是死定了!\\\"\\\"豈止是死定了,老夫勢必活剝了他的皮……\\\"他的話未說完。坐在暗角處的那個中年書主,突然放下杯子引吭高吟道:\\\"多情多感仍多病,多景樓中酒相逢,樂事回頭一笑空,停杯且聽飛禽語,怒拉彎弓,醉臉春融,殺個帽兒血染紅……\\\"
這是蘇東坡的采桑子,但後半闋都被改了,原句是停杯且,聽琵琶語,被改為且聽飛禽語,這一句改得很絕,因為那老人是叫金翅鵬呂介英,他是無類教的四大護法之一。呂介英再笨,也聽得出詞中影射之意,猛然一拍桌子,人已站了起來道:\\\"該死的混賬,你給老夫滾過來……\\\"可是就在這一陣工夫,那個書生卻又伏在桌麵上,居然睡著了。鼾聲四起,樣子倒不像做作。杜建平一怔道:\\\"他大概是在發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