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羅妮卡不知道怎麼開口。
她看著莫爾托的臉，隻有眼淚不停的在眼眶裏轉動。
“請別哭，夫人，”莫爾托淩厲的五官在她意圖表達的溫和之下都變得有些和藹可親了，“現在對你我來說都是喜事臨門，您可別這麼難過。”
維羅妮卡接過了被遞來的手帕，把它貼到眼下，讓淚水被吸附到柔軟的布料上。
莫爾托沒出聲，隻是心裏有些驚奇的看著她以一種優雅又可憐的方式把所有眼淚轉交給手帕。
大概三五分鍾之後，維羅妮卡才終於找回她的聲音。
“……你真的，你真的是瑪格麗特？”
這話不是在質問莫爾托身份的真實性，那顫巍巍的聲音明顯是在表達人們經曆失而複得時的一般反應。莫爾托想了兩秒左右，用誠懇的語氣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意外看到那則老新聞的時候一點兒也沒想到過這點，夫人，直到我看到裏邊還登了項鏈的信息。”
這在某種程度上不算是謊話，雖然莫爾托是特意找阿德蘭家大大小小的消息，但那則痛失愛女的舊新聞確實是她意外找到的。
“就像貴公子說的，我其實並沒有百分百的證據來證明我就是二位的女兒，但我內心期望我就是瑪格麗特·阿德蘭。自我在福利院記事起，我就跟周圍的其他孩子一樣渴望我的父母會出現，或者一對好心的夫婦會來領養我，但遺憾的是我運氣欠佳，沒等到被領養的機會，現在見到你們，我想這或許是上天特意安排。”
維羅妮卡的眼睛因為這一番話又泛起了淚花，一方麵是因為莫爾托真誠講起的福利院經曆，一方麵是因為那句“沒有百分百的證據”。這麼多年來不是沒有“瑪格麗特”來和阿德蘭夫婦相認過，但到最後都是一場空，他們的期待早已在重複的憤怒和悲傷之下被磨平了，直到今天。
維羅妮卡確信她丈夫和她有一樣的感覺：她一看到莫爾托就想起瑪格麗特，在莫爾托說出來意後她就已經認定這就是瑪格麗特了。
但說來說去，外貌的相似和項鏈不足夠讓莫爾托的身份被坐實，世界上長得像的人數不勝數，兩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也可能長得一模一樣，而如果那項鏈是假的呢？就算是真的，要是那項鏈是被偷來的呢？或者更可怕……如果那是從她真正的瑪格麗特身上搶來的呢？要是那樣，瑪格麗特怎麼樣了？……
想到這裏，維羅妮卡心裏升起一股絕望的寒意。
她看向莫爾托，眼中的激動和興奮像是被潑了一小盆冷水。
莫爾托對維羅妮卡的反應了然於心。她動作利落的脫下外套，然後解開右手的袖扣。
“夫人，”她往上折起袖口，“我的手臂上有一個胎記，如果…”
在她說完前維羅妮卡就已經抓住她的手腕，目光緊緊盯著她小臂蒼白的皮膚。莫爾托啞然，繼續卷起袖子，直到那不大的形似葉子的淺褐色胎記露出來。
維羅妮卡記得這個胎記。
在長久的煎熬裏，她對瑪格麗特的特征記得越來越清楚。雖然女兒的臉孔已經在記憶的自然消退下變得模糊不清，但她記得時不時咳嗽的小身板，比家裏所有人都白的小臉蛋，跟維羅妮卡的母親一模一樣的灰藍色眼睛，還有小手臂上那個隻讓人覺得可愛，每次都讓她和埃格伯特忍不住想親一下的小胎記。
等埃格伯特進來時維羅妮卡已經在莫爾托的懷裏哭了將近五分鍾了。她完全放心下來，相信她的瑪格麗特真的回來了，於是再也忍耐不住，淚水跟泉水似的源源不斷。
莫爾托麵對人們一向很有耐心，更何況是像維羅妮卡·阿德蘭這樣此時急需依靠的母親，她一直低聲安慰著，心裏因為這好像無窮無盡，一刻不停的眼淚覺得有些好笑。
埃格伯特跟莫爾托對視了一眼，隨即明白他妻子已經確認了後者的身份了。他的鼻子也泛起酸來，但他從來不在人家麵前掉眼淚，更何況現在這裏坐著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兒。
女兒。他們的瑪格麗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