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哭泣(1 / 1)

媽媽是十裏八鄉的才女,在那個年代,能上過學的沒幾個人,她是其中的一個。她個子不高,說話都透著一股子靈氣,姥姥活著的時候總說,媽媽是家裏最聽話的孩子,也最能體貼人,後來媽媽沒有上學,到供銷社去賣貨,也是賣貨最多的那個。

說到這些,我從來不信,因為我見到的媽媽總是呆呆傻傻,被那個惡棍爸爸欺負,我和妹妹從小見到媽媽挨打,都嚇得躲起來。我的心裏滿是仇恨,為什麼,為什麼家裏總是亂糟糟的,為什麼媽媽總是瘋瘋傻傻,為什麼爸爸總是對媽媽拳打腳踢,為什麼爸爸能養活全家,我們卻天天餓肚子。

我從小都怕我那個惡棍爸爸,可我們又離不開他,他是家裏的勞動力,是我們一家的勞動力,這裏的一家是包括我奶奶家,我叔家。因為他是我們村裏唯一的包工頭,多的時候帶著二十個人去幹活,村裏家家戶戶翻蓋房子,都是他帶著人去幹。我恨他,從小我很少跟他說話,他也不著家。從小家裏的電燈壞了,都是我來修。我也會做飯,做給妹妹,還有媽媽。

每次他打媽媽,我都護著妹妹,我也怕,但我更怕妹妹害怕,媽媽的哀嚎在黑夜裏撕碎了我的夢,我摸索著,趕忙捂住妹妹的耳朵。我蜷縮著,不敢動,我使勁閉著眼睛,可是那些巴掌聲就像皮鞭一樣抽在我的喉嚨,堵的我的喘不過氣。打了半個小時,聲音小了,我聽著門“嘭”的一聲,摩托車聲響起,我才敢喘口氣。這個惡棍去找他的“小三”去了,後來我才知道那個人是媽媽的一個遠房表妹。

這個不能再狗血的劇情,但是卻如夢魘一樣纏了我快二十年。小的時候,我不敢反抗,漸漸的我長大了,開始跟他對著幹,我開始護著媽媽。他一動手,我就擋在媽媽身前,十五歲那年,他又一次喝醉酒回到家。搖搖晃晃的打開門不知道是誰家剛蓋了房子,請他吃飯。進門的那一刹,我都能看到他身上冒著的酒氣,帶著冷風飄進來。

媽媽在沙發上呆呆的坐著,頭發很亂,還夾著一根草。那破舊的沙發露著海綿,磨掉皮的幾根人造革線緊繃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斷掉。媽媽眼裏總是含著淚,兩個大拇指的指甲含在嘴裏,身子蜷縮著向前,肩膀一抖一抖,像是哭,但是一會又抬起頭衝著前麵的空氣笑。

那個惡棍斜靠在門框上,我看見他回家,就往後屋裏去了,我不想見到他,從來不叫他爹,我恨他。妹妹也已經七歲了,我領著她去寫作業,就在我們平時做飯的飯屋,有個圓形的小飯桌。我把門關上,我緊緊的抓著門把手,又看了看身後的妹妹,坐到了妹妹身邊。我告訴妹妹,沒有事,把書打開。

“嗙鐺”一聲,我聽著像是臉盆摔在地上,夾雜著水“嘩”撒一地的聲音。“媽了個~的,老子讓你打盆水都打不了,要你幹嘛使的。個狗娘養的!”咒罵聲就像打雷一樣,吼的整個房子都在顫。我看著那扇門,握著妹妹的鉛筆,“啪”,鉛筆斷在我的手心裏,插在我的肉上,我疼,但攥的更緊。我咬著牙,妹妹摟著我,“哥哥,我怕~”爸爸的巴掌,又一下下落在媽媽的臉上。媽媽哭喊透過門縫,插在我的心上,像一把把鋒利的刀,我心疼的喘不過氣,恨的牙要咬出血來。

我看到了案板上的菜刀。我閉上眼睛,不敢看,因為那把刀魔力一般拽著我,告訴我,它能幫我解決所有的仇恨。告訴我讓我拿起來。我不敢,我不敢。媽媽的哀嚎聲越來越小了,可是那個惡棍的咒罵沒有停,腳踹的聲音沒有停,落腳的聲音碰到桌椅,“砰砰當當”砸在地上。

我提著菜刀衝到了那個惡棍的前麵,把媽媽擋在了身後。我把菜刀舉起來,高過了他的頭頂,我惡狠狠的看著他。我掐住他的脖子,“我殺了你!”。平時惡狠狠慣了的他,被我推出去一米多遠。

“你不要命了吧,你想幹什麼?”滿身酒氣的他,這會突然像蔫了氣的茄子,懵住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向在家趾高氣昂的他,會被我拿著刀招呼。

“我媽快被你打死了!”我紅著眼圈,眼珠子要爆出來,緊緊的握著手裏的刀,在他麵前晃了幾下,手臂仿佛要把刀把攥碎。我看著他,不是在看一個父親,是在看一個仇人,一個無恥的孬種。瘦小的我渾身發抖,無數的能量迸發出來。

我回頭看媽媽,躺在地上,沒有聲音了,嘴角裏流著血。他爬起來,踉蹌的出了門,下了樓。我飛快的衝出去,從二樓跳了下去,擋在他的麵前。

“你往哪裏去?!”我插開手,

“我去你姥姥家!”他騎著摩托車消失在夜色中。

我知道他去哪了,我也知道他不會回來了。

媽媽,你的淚流的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