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成了精的妖，準確來說，我是一隻青鳥，被陳護法養在這忘憂閣已經好些年了，一年又一年，陳護法名喚北熙，沒人知曉他年歲幾何，隻曉得自忘憂閣開宗立派之時，陳北熙與閣主白笙便在了。幾年前，護法多了個小徒弟，隨了他的姓氏，喚做陳穀盈。成日與我廝混，日子也比從前有趣些，隻沒想過，這小姑娘也是個命薄的主兒，剛及笄沒多久，就沒了。
小穀盈死在了冬天，那日我在閣主那處得了上好的杏幹兒，想著小丫頭定是愛吃的，便準備給她送過去。
我在院中尋了好久，在一個開滿了梅花的院子裏找到了她，彼時，屋子裏人滿滿的，白閣主，陳護法等一眾人都在，小丫頭倚在護法懷裏，可能是覺著冷，護法用被子把小丫頭裹得嚴嚴實實的。
閣主默默的歎氣和搖頭，眼神裏有一種我從來沒見過的悲傷，護法眼中也噙著淚，誰都不說話。
“師父，今兒是下雪了嘛”
“是啊，盈盈，你看下雪了，你要快快好起來，師父帶你去堆雪人”
小丫頭是最喜歡堆雪人的，有時候一次要堆兩個，隻是從小在蒼雲山上討生活，身體不好，雖是來了忘憂閣便細細養著，到底也是壞了底子。護法從不讓她在天冷的時候出去，有時發現她偷著出去玩兒雪，染了風寒，免不得要訓斥一番。
“師父今日怎麼如此好說話，要帶我去堆雪人啊”
“為師還沒送盈盈及笄禮”護法勾著嘴角，輕輕說道
“師父總是說我記性不好，是個笨蛋，師父記性也不好，您送過了”說著，她晃了晃頭，挽在發髻上的梅花流蘇簪子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是啊，為師老了，記性不好啊，老了還得盈盈給為師送終啊”
“盈盈，盈盈？盈盈！”
久久，也沒聽見懷裏的小丫頭回答，懷裏的人兒卻是越來越冷。
“乖，聽話，不睡了，為師不喜歡不乖的小孩子，為師帶你去堆雪人，買杏幹，養小狗，好嘛”
“北熙，小丫頭累了，讓她好好睡吧”一直沒反應的白閣主不曉得什麼時候走到了護法身後，輕輕說道
“我知道，她就是累了，累了，讓她好生歇歇，你與我去小酌一杯，回來之後，小丫頭就醒了”說著，竟真的放下小穀盈，夥了白笙便出了屋子，一夜未歸。
小穀盈走了，不曉得怎地，竟仿佛這忘憂閣被人一把火燒了似的。
我在院子裏守了她一夜，看著來來往往的人聚在門口，走了哭，哭了走，也不曉得有幾個是真情，又有幾個是假意。
第二日，護法回來了，這些年頭，護法一直是二三十歲的書生模樣，隻一夜，便像是老了三十歲的樣子，我跟著他，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又合上，我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隻得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良久，我聽人說，護法帶著小穀盈的屍體下了山，這一去，便沒有再回來。
五十年後
我在山下溜達著，看到了一個宮觀，喚做青雲觀，門前坐了個老道士，老道士閉著眼睛，很安靜很安靜，手裏握著一根梅花流蘇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