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十年夜,深冬的寒意將散未散,整個帝都都籠罩在了春寒之下,深宮裏依舊寂寥,花弈趴在城門閣樓的欄杆上,呆呆地望著軍隊入城。
馬車沿路進城,途經大道時,一陣風將車幔吹開。暮色四合,隻見那初出茅廬的小將軍正端坐其中,手裏把玩著比他人還高半截的黝黑古刀,刀身磨的鋥亮,在蠟燭的照耀下如夜幕中的明星般亮眼,握柄處明晃晃地刻著一個曜字,也許是感受到他人熾熱的目光,程曜抬頭向閣樓望去,掃視幾眼仍未發現那個暗中窺探的人。
“本是得了勝仗回宮領賞,為何仍要這般小心,甚至不得不拋下軍隊日夜兼程隻為了借著裴家的幫助下提前一晚入城。”程曜心想:“莫不是跟那道人影有關。”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額頭已然遭到了一記暴栗。
程曜手半捂著頭下意識就要發作,可轉頭過來正對上男人的雙眼,還有半截已經出鞘了的橫刀,縱然有千般話也在此時硬生生吞了下去,這是自從他出宮以來,第一次回頭踏上帝都的土地,沒有想象中的燈火通明,反倒是多了幾分淒涼。
馬蹄聲如雷似火在空無一人的街上盡情馳騁,隨著馬夫將韁繩拉緊,馬車在府外停駐,一入眼,便是掛在大門上的一塊燙金牌匾,一個氣派的“裴”字赫然淩於牌匾之上,裴安在門外早已等候多時,男人下車之後也對著他頷首示意。
倆人相視一笑,多少年了,裴安仍記得當初女帝登基之時,文官死諫以求廢除其帝位,金鑾殿下百姓暴亂,民怨沸騰,駐軍邊塞的他單人雙騎遠赴八百裏,在第二隻馬倒下之際拉起韁繩縱身一躍,在西域送來的紅毯上打了個滾穩住身形,那煙塵讓裴安的眼珠都略微發紅了,他緊盯著殿前人,隻見他策動了戰馬,爆發出把全場聲音都壓下去的吼叫,後方的女帝抿嘴笑道:“你來晚了。”
他將手中的刀提起,將戰馬提溜著的麻袋割開,袋中的東西如同得到解放般滾落而下,原本吵著要死諫的文官也停下了,麵色慘白,原本派去控製局麵的的下屬,如今的腦袋散落一地,他回頭看向女帝,說道:“還不算晚。”
窗外下起了小雨,程曜抱著自己的雙腿百無聊賴地用手指逗著一旁在籠子裏上躥下跳的小鳥,吱吱的叫聲充斥著整個房間,屋內燒著火盆,裴安和男人對坐著飲酒。
“裴寧身體近來可安好?”男人放下了酒杯,瞪了一眼旁邊本來還在逗鳥的程曜,程曜嚇得連忙將手縮回來,挨著爐火將自己縮成一團。
“不勞將軍掛念,犬子一切都好。”裴安拿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看向男人的目光中帶著些許複雜,歎了口氣問道:“明日進宮?”
“明日進宮。”
“想清楚了,進去了就沒機會了,現在走我裴家還能保你一命,你手上的東西太多了,多的讓人忌憚,是時候該放手了。”他把酒杯倒滿,咬著牙將酒液送了下去,他本發過誓不沾酒的,曾經的一品宰相被右遷到如今隻能承著先帝恩情養老的地步,他不甘心,但這次是為老朋友送行,總得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