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之致一生庸碌無為,唯獨養了個極出息的徒弟:
尚在天門派時,便是人人追捧的奇才;後來叛出師門入了魔,亦是隻手遮天,引得正道人心惶惶,畏懼他的滔天權勢。
那時他已淪為那人的階下囚,聽得正道合力圍攻魔頭的消息,還是趕赴戰場,替他擋下了致命一劍。
誰知命運弄人,兜兜轉轉,他又回到了一切的起點,回到收他為徒的那一天。
明之致抬眸,望見那人站在台上,脊背挺直,雖是年少,卻已顯出日後傾世的輪廓。
半個月前,聲名顯赫的修真世家祁家慘遭滅門,隻有嫡子幸免遇難。
明之致憐惜祁仰知年少失怙,兼之其父與他又是莫逆之交,便做主將他收入門下。
可惜祁仰知並不領受他好意。
他早有拜師的心儀人選,卻因明之致之故不能如願,心中已有芥蒂。
後來更是聽信讒言,因滅門之事怨懟他,視他如仇,恨他入骨。
人心都是肉長,被這般猜疑敵視,明之致如何不傷心難過。
隻因祁仰知是他徒兒,故而生生忍受,沒露出端倪罷了。
隻是他百般隱忍退讓,卻被看成做賊心虛,更叫祁仰知厭惡他。
忽然驚呼驟起。
少年收回手,俊美臉龐無甚表情。
測試資質的法寶仍在綻放光芒。煌煌光輝直衝天際,即使身處白晝也無法遮掩分毫。
長老們見獵心喜,爭先恐後出言拉攏,被掌門夙忘塵厲聲喝止。
他沉聲道:“祁仰知,在場長老中,你可有屬意的人選?”
明之致閉上眼,耳邊聽見少年聲音沉靜,說的卻是:“我想——拜寒望真人明之致為師。”
什麼?!
明之致不敢置信地睜大眼。
看台霎時響起嘈雜的議論聲。
明之致年少成名,卻在十年前遇害廢了雙腿,自此一蹶不振,地位大不如前。
他竟選了一個廢物為師?!
“祁仰知,你當真要拜致兒為師麼?”
“除了寒望真人,我誰都不要。”
夙忘塵微微皺眉,轉向明之致道:“致兒……”
“不可!”明之致脫口而出,“你我之間無緣,入我門下隻會委屈了你,還是另尋名師罷。”
自從修為被毀,明之致還是第一次在眾人麵前表態。
話雖說得委婉,態度卻出人意料地堅決,不願和祁仰知有瓜葛的態度展露得淋漓盡致。
眾人目瞪口呆,對這發展始料未及,不由望向台上。
祁仰知孤零零站在試劍台中央。
明明剛展現了驚人的天賦,此刻的身影卻如此蕭索,如同被全世界拋棄了一般。
“祁仰知,既然致兒無意收你為徒,你就另選他人吧。”
“除了寒望真人,我誰都不要。”
“你!別不知好歹!”
祁仰知挺直脊背,一字一頓道:“除了寒望真人,我誰都不要。”
眾人一陣騷動,對著祁仰知指指點點。
明之致茫然坐著,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祁仰知不同尋常的表現讓他措手不及,周圍投來的視線更是叫他心生煩躁。
既然一開始就不願和他扯上關係,那就不要做多餘的事,說出叫人誤會的話!
壓下心中升騰起的無名火,明之致頷首道:“掌門,之致身體不適,請恕我先行告退。”
夙忘塵道:“也罷,你去吧。”
“多謝掌門。”
喀拉喀拉
輪椅碾過地麵的聲響漸行漸遠。
明之致將那些打量和竊竊私語拋諸腦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走出去不遠,風中隱約傳來夙忘塵威嚴的聲音:“祁仰知,你還是不願改變主意嗎?”
“……”
“你這般固執己見,最後隻能淪落到去外門的地步,這樣你也甘願嗎?”
“……”
“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改還是不改?”
“……”
祁仰知說了什麼,明之致已經聽不清了。
他垂下眼瞼,靜靜在原地停了一會兒,然後推動輪椅繼續向前。
無論如何,都跟他沒有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