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藝術渴求者的小孩(3 / 3)

奈奈子伸出以女人來說略大的手掌,像是稱讚她好乖似地拍撫著荒野

。然後,她大聲地發出「嘿咻!」的聲音並步入外廊,走進了廚房。

隨意切下了兩片英國吐司,盡管有些歪斜也不在意。

再放入烤箱裏烤。

粗魯地打了個蛋,加入適量的鹽巴後放入平底鍋煎。將烤好的吐司塗

上奶油,依序添上以水洗淨並瀝幹的生菜沙拉和薄煎蛋,加點蕃茄醬夾起

來,一把盛入盤中。

將牛奶倒人馬克杯中。

「來,煎蛋三明治。」

荒野開始享用起早餐。

因為實在是太好吃了,她狼吞虎咽地吃下分量十足的早餐。奈奈子於

是彎細了眼睛看著她那副模樣,荒野注意到那視線便說:「……怎麼了?」

「最近吃得滿多的呢。」

「咦,覺得我胖了嗎?」

「沒有,畢竟是成長期的孩子吧。妳啊,本來食量很小的。」

奈奈子一臉愉快地笑著。

她擺動著那細到彷佛一折就斷的腰,然後又再一次說道:「成長期啊……」

奈奈子如此輕聲低喃。

在連續假期前,僅僅靠著對方在教室交給她的簡略地圖,荒野在一個

小時後總算來到田中江裏華的家了。

一間小而舒適的獨棟房舍,就位在離鐮倉車站有點遠的地方。

西洋式的兩層樓建築,有著新成屋的摩登造型,呈現出與荒野家不同的風

情。

一步入玄關,數量多到讓人驚訝的鞋子散置一地。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

鞋子。還可以聽得見裏頭有許多人吵吵鬧鬧的聲音,這是荒野所不習慣的

狀況。

「媽媽!」

江裏華生氣的聲音傳來。

「我的雞蛋布丁不見了啦!」

接著又聽見,「隻是布丁而已有什麼好大聲嚷嚷的!」大人如此斥責著

。江裏華相當地生氣,像是世界末日一樣地大叫著布丁、布丁。

「不好意思……」

荒野試著小聲呼喚。

然後,她下定決心。

「不好意思,有人在家嗎!」

「布丁……啊,荒野來了!」

伴隨著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江裏華跑了過來。

哇!荒野不禁嚇了一跳。

隻看過穿製服模樣的那位新朋友,在假日時看起來更像是大人。一除

去水手服的印記,江裏華完全就像是一位成年女性。

卷卷的波浪褐色頭發。

上了點淡妝。

直條紋襯衫有兩顆鈕扣沒有扣上,胸前的雪白叫人炫目。短裙下,有著差

麗的雙腿。

猶如一朵早開的花。

「……妳的布丁被弟弟吃掉了嗎?」

明明有著那樣的容貌,臉上卻是帶著孩子氣的表情走了過來,兩者問有極

大的落差。荒野展開笑容說:「打擾了。」

「快進來、快進來,阿姨現在也來了。我們兩個趕緊換好衣服出門吧!

」江裏華的家庭似乎是個大家族,裏頭充滿許多人生活的氣味。

祖父母也在,還有弟弟與妹妹。而被稱為媽媽的人,感覺像是如小山般大

一號的江裏華,看起來相當地忙碌。

家裏有大量的衣物、碗盤,還有在屋裏來回奔跑的弟弟們。

江裏華則是輕巧地東閃西躲著。

「很不得了吧。」

「恩……」

荒野心想,若是在這種家庭長大,應該就不會有接觸恐懼症之類的人

格空白吧。說到江裏華那位阿姨,就像是江裏華的媽媽再瘦一些,並且化

上妝的感覺,見到荒野的第一眼便露出了微笑。

「看吧。」

江裏華得意地說著。

「是個長得很像日本人偶的人吧。」

「真的呢。」

「爸爸還是小說家喔。」

簡直就像自己的事情般驕傲地再三說著。荒野開始覺得難為情了。

首先,江裏華以熟悉的動作快手快腳地脫下襯衫和裙子,接著伸手拿

取和服的長襯衣。荒野注意到脫下衣服的江裏華已經穿著像大人所穿的蕾

絲胸罩,她下意識地便輕呼出聲。

細小又略顯青色的隆起物,被理應隻能是大人擁有的黑色蕾絲包覆著

。就在荒野處於震懾之中時,江裏華已經迅速穿上長襯衣,在腰問一把

綁緊,接著轉過身。

阿姨很快地將尖叫的荒野脫去了運動外套和吊帶褲,並替她穿好長襯

衣。

荒野的上半身隻穿著孩童般的棉織短背心,阿姨邊看邊沉吟著,一副

欲言又止的樣子。於是,荒野也低頭望著自己的身體。

雖然是至今從來沒有注意過的事情,然而自己明顯比江裏華那由黑色

蕾絲所包覆、要大上許多的胸部清晰可見。

說到這個,這一陣子荒野總因為肚子餓而吃下不少東西。明明小學的

時候食量就很小,老是留下許多沒吃完。

成長期啊……她再次想起那句話語。身體在未經本人許可的情況下便突然

開始產生變化,期間不見停頓直到結束……

荒野感覺到一股視線而抬起頭,隻見江裏華直盯著荒野的胸部瞧。

和往常滿臉的笑容不同。

簡直就像是……生氣的臉一樣。

顴骨一帶染上了些微的紅暈。

荒野被那表情嚇了一跳,也直直回望著她。正想曾在哪裏看過這種表情,

荒野才想起,這與前陣子和她同行的神無月悠也所浮現的神情相似。

是生氣,還是不知所措?

又或者是荒野尚不明白的某種情緒?

突然間,江裏華受傷似地垂下了眼簾。

荒野換上的古董和服是一塊采用暈染效果的紫紅色布料,上頭點綴著綻放

點點花朵的梅樹,並使用黑色腰帶打了個穩重的文庫結。

在頭發左右兩邊分別梳理成高度不一的發髻,並將之編成發辮再盤起而成

大正發型,最後用兩支珠飾發簪固定。臉上未施脂粉,不過兩頰則被刷上

了一抹嫣紅。

江裏華身穿明亮藍底綴有白雲飄浮的和服,腰帶為奶油色。褐色頭發綁成

馬尾,以同樣藍色的緞帶裝飾。

和服飄出了聞不習慣的奇妙布料味道,那彷佛來自過去的氣味讓荒野一時

失了神。

她和江裏華手牽手,飛奔至田中家的門口。隻要往大馬路定,就是鐮倉的

老街了。兩人一走過去,來觀光的遊客姊姊們一個接著一個回過頭。

被要求拍照片,一起拍張照片等等。

有時候,還會和看似做著同樣打工、身穿古董和服的兩三組女孩子們

擦身而過,大家都愉快地漫步走著。

「雖然是平常的鐮倉,但就是有點不同呢。」

「是啊。」

荒野亦讚同江裏華所說的話。

結果那一天,兩人商量之後便拿著招待券進去一家天婦羅飯團專賣店

。一口大小的飯團裏頭,包有一小尾的炸蝦,套餐還附贈煎焙茶和艾蒿做

的麻撂。

「真好吃呢。」

「恩!」

兩人竊竊地相視而笑。

「喂,荒野。」

吃完之後,江裏華突然開口。

「什麼事?」

「荒野是巨乳呢。」

注2:文庫結,日本最傳統也是最普遍的結法,是江戶時代武家的尊夫人們

所喜愛的款式花樣,而今則成為了單身女子的特定帶結。文庫結也是最基

本的和服腰帶結法,之後許多花式變化也都是由文庫結所衍生出來。

很少聽到的說法,不過荒野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她漲紅了臉,慌張地低下

頭。

「真意外。」

「會嗎……?」

「是啊,因為臉蛋和身材搭不起來。」

「恩……」

荒野陷入沉默並心想,的確,江裏華就滿相符的。

那麼一想便莫名地感覺悲傷,心跳猶如雷鳴。

連續假期的每一天,就像這樣換穿不同的和服,去到了許多店家。

有些日子也會有同班的其它女孩子加入,增加一些人數。雖然大家一

同玩樂相當開心,但到了連續假期的最後一天,實在是筋疲力盡了。

四個女孩子來到車站附近一間由獨棟住家改造的日式咖啡廳,享用櫻

桃口味的戚風蛋糕。同班至今幾乎沒說過話的女孩子,以「其實啊」做了

開場白。

她表示,自己喜歡棒球隊裏一個三年級的學生。看來她今天是無論如

何都很想聊這方麵的話題。那女孩子一邊用瓷叉子戳弄著鬆軟的戚風蛋糕

,一邊重複著「好喜歡,真的好喜歡他喔。」的話語。

那句話語從荒野右邊的小耳朵裏進去,隨即又從左邊出來。毫無任何

阻礙,近乎清爽地流逝而去。

照這情況來看,女孩子們大概是因為覺得江裏華像個大人一樣,便認為她

對戀愛很在行。荒野回想起因為雞蛋布丁的事情而大吵大鬧的江裏華,對

照現在一副沒那回事的模樣,於是歪起了腦袋。

看見荒野發著呆,其中一個人開口問:「山野內同學有沒有喜歡的男生?」

「呃……」

荒野放下了叉子。一回過神,才發現三個女孩子都緊盯著荒野。

荒野為難地小聲說:「其實,我還不是很清楚所謂的喜歡究竟是怎麼回事……」

忽然間,江裏華開口說:「我想那一定是伴隨著*的強烈好感吧。」

荒野驚訝地看向江裏華。江裏華則是一派認真的表情,環視眾人。

另外兩名女孩子臉頰驀地漲紅,緊閉上嘴巴沒說話,彷佛剛剛的滔滔

不絕都是幻覺一般,並且尷尬地麵麵相覷。

「田中同學果然有點不一樣……」

她們低聲交頭接耳著。

其中一人望向荒野,忽然失聲叫道:「山野內同學!」

「……恩……」

「鼻血!」

「咦!」

荒野碰了碰鼻子下方。

一道血液流淌而下。「呀——」江裏華尖叫著並用濕毛巾按住荒野的鼻子

。在這樣的大騷動中,方才的話題總算是有如消逝般被拋向了遠方。

在回家的路上。

荒野從和服換回原本的吊帶褲和運動鞋,但因為機會難得,頭發仍保

持著發辮盤起的發髻造型,走著走著,她忽然問跌倒了。

荒野認為也有可能是因為自己擔心再流出鼻血,因而抬著頭走路所導

致。

不過,自己最近常常跌倒是不爭的事實,至於原因她也不清楚。

下了橫須賀線,開始走向北鐮倉的車站。唔……荒野發出了呻吟,並且蹲

在地上。

好像扭到腳踝了。路上行人紛紛閃避蹲在地上的國中女生,快速地經過。

「……妳要不要緊?」

騎在越野腳踏車上的少年,麵無表情地低頭看著她。對方穿著牛仔褲

和黑色夾克,透過眼鏡與她對望。

是神無月悠也。

「好像扭到腳了。」

「可以走嗎?」

荒野試著站起身。

好痛!

她搖了搖頭。

神無月注視著荒野好一會兒,接著將越野腳踏車停在路邊並上鎖。

他背對著荒野蹲下。

什麼話都沒說。

「神無月同學……請問……難道你是要背我?」

「不然我這個姿勢,看起來還像是要做什麼?」

「說的也是。」

「啊,對喔,妳……」

神無月喃喃低語,像是想起了荒野害怕被人碰觸的症狀。

於是,神無月又走回去打開越野腳踏車的鎖,示意要荒野坐上來。他

以盡量避免碰觸到荒野的動作,讓荒野小心翼翼地坐上越野腳踏車,並緩

緩地將她的手扶上手把。

感覺像是隨時會傾倒似地,好可怕。

然而,卻有股說不出來的欣喜。

「……噢噢!」

荒野心裏相當感動。

視線比往常還要高一些,剛好是與神無月同學差不多的高度。嚴格說來,

神無月同學是屬於體型較瘦小的少年,可是當接近與他同一個位置時,荒

野所見到的景色果然在高度上還是有所不同。

無論是熟悉的寺廟、路牌,甚至是超商,全都不一樣。

當兩人一同前進,隨著越野腳踏車的搖晃,視線也一會兒左、一會兒

右地晃動。

連問都沒有問怎麼走,神無月已經邁著步伐前進。用力推著越野腳踏

車爬上斜坡,直直走向今泉台。荒野沒有注意到這件事,而神無月也什麼

都沒說。

荒野如此心想,隨後便湊近臉,抽動鼻子嗅聞著。

神無月頓時嚇了一跳。

「妳在做什麼啊!」

「……在聞味道。」

「妳是狗啊。」

「有一股好聞的味道。」

「什麼樣的味道?」

神無月一副不安的模樣問著。

「什麼樣的味道啊……就是類似陽光的味道吧,還有就是……微微的汗味

。」

「恩?汗味?」

「真好聞。」

神無月困擾似地發出呻吟,並且因為爬坡的關係導致步調微微減緩。

「奇怪的女生。」「神無月同學知道什麼是戀愛嗎?」

「咦?」

他又再次驚呼。傍晚時分,黃澄澄的夕陽在坡道另一頭就要落下。神無月

整個人像生氣般沉默不語。

「因為江裏華說了奇怪的話。」

「……江裏華?」

「就是田中江裏華。」

「喔,妳的朋友啊……她說了什麼?」

「她說,戀愛是伴隨著*的強烈好感。」

「哦,這種說法真是貼切。」

神無月淡淡一笑。

「不過,這也像是女生會講的話。」

「是嗎?」

「奇怪女生的朋友,果然也很奇怪。」

「江裏華是很棒的人啦。」

荒野故意以男孩子的語氣說道。神無月偷偷笑著,那笑聲聽起來很小聲。

她忽然湧現這個想法。

像這樣子和這個男生說話是少有的機會,感覺就好像在咀嚼美味卻略嫌過

小的點心一樣。

因為舍不得,所以慢慢地。

一點一點地。

真希望能再慢一些。

「戀愛……」

神無月忽然喃喃念道。

「嗯?」

「我想,也就是占有欲吧。」

「占有欲?」

「……」

兩人又開始陷入一陣沉默。

才剛這麼以為,神無月又突然開口:「山野內……」

說話的聲音低沉。

「什麼事?」

「山野內,我……」

步伐又再次微微加快。夕陽像是趕時間似地以飛快的速度落下。坡道被薄

瞑所籠罩,逐漸滲染兩人的身影。

「我每天都會經過上次和妳同行的那條拱頂商店街道,去到學校上課。」

「恩。」

「因為我家就在店麵更進去一點的地方。」

「……」

「然後,我每天早上都在想一件事。」

神無月的聲音變得低沉。

「想著要去遠方。」

「遠方?」

荒野回問。

身體怱左怱右地緩緩搖晃著。

「恩。」

神無月點點頭。

「每天一搭上橫須賀線便心想,就今天早上,不要在兩站後的鐮倉站

下車,到遠遠的某處去吧。」

「……」

「我想去遠方,什麼都不想要有。我想那是人的一種本能。我們回到

剛剛的話題,擾亂那種本能的另一種本能,也就是占有欲,應該就是戀愛

吧。」

「……」

「我每天早上都是這麼想著,想去到遠方。會這麼想的人隻有我而已

嗎?為了去到某個目的地而搭上電車的人們……尤其是那麼多的小孩子,不

會有這種想法嗎?可是,我每天早上卻仍舊是在同一站下車。」

「神無月同學……」

「我遇到山野內的那天早上也是這麼想著。內心覺得入學典禮無聊至

極,我抱著這樣的想法讀自己喜歡的書,一抬起頭,就看到妳手忙腳亂的

模樣。」

荒野回想起在炫目朝陽之中,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說不定已經為荒野帶來吊橋效應的這名少年,現在依舊是滿嘴大道理

,簡直就像是一位成年男性。

「所以……」

聲音陡然急遽低沉。

「在教室裏再見到妳,知道妳其實就是山野內荒野後,我很生氣。」

「什麼意思?」

「……沒什麼。」

神無月緩慢的走著。

夕陽落下,暮色緊迫而來。在這個時刻,朦朧月夜競已蓄勢待發。教

人心慌的青白月光,已然*近至舞台側邊。

「我對妳抱持的心情,先前已經藉由因為欺負妳而向妳道歉的話語傳

達出去。而現在,隻是再多做一些補充而已。」

「哦,好吧。」

荒野點點頭。

接著,又有點壞心地補上一句:「神無月同學喜歡把一切都弄得很複雜呢。」

「恩,我就是這種個性。」

神無月輕輕帶過。

荒野完全沒想過,為什麼神無月會知道自己家在哪裏。

一來到山野內家林木茂密蒼鬱的門口,荒野從越野腳踏車上下來,她抬頭

望著神無月說:「要不要進來我家?我們家有奶媽在,我想應該可以招待一下……」

神無月卻激烈地搖著頭。

他自此便沒再開口,跨上越野腳踏車騎下坡道,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黃金周假期過後,天空降下了雨。

梅雨季節開始了。乍看之下氣派,實則相當老舊的山野內家,在這種

時節總飽受家中漏水之苦,無論是家具或榻榻米,全都濕得厲害。

每年,爸爸總會去到工作室避難不出來,幫不上什麼忙的荒野充當助

手,和奈奈子兩人拚命在家裏來回奔走。像是拿舀杓、臉盆,或聯絡整修

屋簷的人。

可是今年卻大不相同。

奈奈子完全沒有動作,她隻是佇立在屋簷下吞雲吐霧。

不曉得是否為心理作用,她的肌膚失去光澤,兩眼凹陷無神。

荒野忙著在家裏漏雨的地方放臉盆、周遭鋪報紙,忽然覺得不太對勁。

「奈奈子……」

荒野走近叫她。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奈奈子思了一聲並回過頭。

一滴透明的物體,從凹陷的眼瞳上低落臉頰。

荒野出聲叫道:「奈奈子!汗從眼睛上滴下來了!」

「道別很難受……」

「道別?」

荒野噤口不語。

噗咚、噗咚、噗咚……

嗶、嗶、嗶……

啪搭、啪搭、啪搭……

老舊房屋裏,四處刻畫著不同的旋律,滲落的雨水如鼓聲般響著,簡直就

像亂七八糟的鼓笛隊,荒野納悶地歪起頭。

「在這個家待了很久呢……」

「奈奈子……?」

「而且荒野也很可愛。」

「……」

「可是,畢竟是外人嘛。」

喀啦喀啦,玄關傳來門拉開的聲音。盡管荒野在意有訪客前來,卻因

為對於奈奈子的模樣感到害怕而無法動彈。

爸爸緩緩地通過在走廊上相對望的兩人。

一如往常的和服、長頭發,猶如蜻蜓般的俊俏男性。

奈奈子垂下雙眼。

在玄關處的,是曾經見過的兩個人。

爸爸難得地親自來到玄關,愉快地接待客人。

——是神無月母子。

母親是上了年紀仍很漂亮、有些心不在焉的美女,還有一位滿嘴大道

理、不講話會比較受歡迎,讓人難以捉摸的兒子。

奈奈子沒有過來。

噗咚、噗咚、噗咚……

如眼淚般落下的漏雨聲,連玄關都可以聽見。

嗶、嗶、嗶……

爸爸愉快地向荒野介紹來客。

「這位是神無月蓉子小姐,還有她的兒子悠也。」

「咦?這……」

「奇怪,我沒有說過嗎?爸爸要結婚了。」

荒野仰頭看著爸爸的臉。然後,她緩緩地搖了搖頭。

「沒有說過。」

噗咚、噗咚、噗咚……

雨水就像是誰的眼淚般,不停地落下。

荒野張大了雙眼,凝視著規矩脫下鞋子進到家裏的兩人。

神無月同學……不,是悠也,在要經過荒野麵前時停下了腳步。

「……看來妳真的不知道啊。」

「你早就知道了?」

「恩,一直都曉得,所以才會在聽到妳的名字時……」

荒野回想起在入學典禮那一天,自己報上山野內荒野這個名字時,悠

也轉過頭瞪視她的眼神。

同時也回想起在那之後始終無視她存在的狀況,還有從眼鏡行回去時

,在路上向她確認「妳真的不知道啊?」,以及向她道歉「很抱歉欺負妳。

」之事。

接著……

「唉,很多事情還真是諷刺……」

悠也事不關己地喃喃說著。

「呃……」

「荒野。」

悠也的臉近得叫人吃驚,玄關被昏暗而潮濕的空氣所包圍,大人們已

先行步入走廊,回過神才發現隻剩下他們兩人。

黑框眼鏡和銀邊眼鏡。

透過兩支眼鏡,他們互相凝視。

悠也的眼神裏帶著某種凶暴、沉靜卻恐怖的幽光。忽然之間,荒野在

內心深處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感覺到緊緊揪著的痛楚。

胸口好疼。

兩人互相瞪視著。

那時對方低聲說她強悍的景況,又再次於腦中複蘇。

噗咚、噗咚、噗咚……

雨勢變得猛烈,彷佛是誰在哭泣,彷佛這個家的誰在哭泣。

奈奈子的氣息消失了,從荒野懂事以來就始終存在的那個氣息。這裏

正急速變成另外一個家,而悠也就在自己身旁。

胸口陣陣揪痛著。

她忽然想起上次江裏華所主張的那件事。

所以,戀愛是什麼?荒野心裏思考著。成熟的江裏華所主張的意思,荒

野並不明白。痛楚掠過心口,在那一帶徘徊不去。

我問你,戀愛是什麼?

十二歲。

荒野終於抓住戀愛的尾巴。

那浪潮伴隨著洶湧聲響襲卷而來。

這時,走廊的另一方傳來大人們各自呼喚著兒子和女兒名字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