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這個講壇上有一個按鈕,按下它就將立即免除所有的工資和價格管製,我就會把我的手指放在上麵並且按下去。——倫納德·裏德
人是缺乏耐心的。他想要什麼,就急於看到結果。沒有多少人真正等得起,沒有多少人能理解和領會那過程的快感——謀劃多年,暗中推動它前進,慢慢積蓄力量,直至你想達成的目標已根深蒂固、勢在必行。誰說這不會比一番偉業的壯景更令人心醉呢?
傑夫·雷躺在他辦公室的躺式坐椅裏,雙腳搭在寫字台上,眯著雙眼分散著視線,任思緒遊走。這姿勢並不很舒服,但是它的好處是改變了你的平衡感。是的,耳蝸和大腦的一部分有時就需要這種狀態,就像喝了醇厚上佳的葡萄酒需要細細回味一樣。傑夫把隨員都趕回隔壁他們自己的辦公室,剛剛爭吵了一個上午,現在他想靜一靜。
人是缺乏耐心的!在這棟大樓裏,懂得這個道理和它的意義的人,並不少,至少他的同事們,那435名眾議員,是懂得的。但是懂得一個道理和依照它行動是兩回事。人生苦短,任期更短。這裏的人都在拚命工作,拚命爭取他們想要的東西。每天開會、跟隨員們討論法案、出席辯論和聽證會、表決、與總統和他的那些難纏的手下們周旋——彼此之間的觀感應該是差不多的。隻有看了日程表,才會真的相信竟還有時間睡覺吃飯。
相比之下,議員等得起,總統等不起。一屆任期隻有四年,不滿一半就要麵對中期選舉的考驗,對任何推行政策的努力都是“短時間的漫長煎熬”。傑夫曾經嚐試過競爭那個寶座,但是在前幾周的黨內初選中就敗下陣來,他再未動過這個念頭。那次失敗經曆也並沒有讓他有什麼特別的不快,因為他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定位,更因為他已經洞悉了政治的秘密。合眾國的公民們看不到法案背後數不清的討價還價陰謀詭計和勾心鬥角,他們不會也不該想到比這些爭鬥隱藏更深的東西。
總統的成功是非常有限的,贏得一場偉大的戰爭?通過一條憲法修正案?或者是實行一個永久改變這個國家的政策?這可以成就某個凱撒,也許。但是就算這一點也是不能確定的。電視上,能夠看到的是前麵的那個人以及他身後的——背景。但凱撒不是思想者,他後麵那五個號稱賢良的皇帝也都不是,不管他們是如何獲得那本不屬於他們的聲名。他們建立和擴大了那個帝國的同時,也埋下了摧毀帝國的種子,維護它,讓它發芽成長壯大,眼睜睜看著它把帝國帶入蕭條和漫長的黑暗之中,直至最後土崩瓦解。凱撒握有權力,握有這世界上看得見的最強大的力量。這個力量將會如何發揮作用,能否得償所願,還在未定之天。那個強大身影後麵的背景,並不僅僅是背景而已。
凱撒對陣加圖。對,但不全對。也許是站在加圖背後的,那三百個元老中毫不起眼的一個,甚至是他們的某個幕僚。傑夫歪了一下嘴,目光“穿透”對麵的牆壁,那裏,他的隨員們正在整理文件、打電話聯絡財政部官員、或是靠在桌旁喝咖啡。都是好小夥子,都不乏聰明、機警和幹練。他們將來也能在這棟大樓裏,或者遍布首都的各個部門的大樓裏,有一間屬於自己的辦公室。要做到這一點,熟悉政務、法案和權力的運作是必要的,但也是遠遠不夠的。他們首先得明白耐心的重要性,而這絕不僅僅是等得起那麼簡單。得知道要等待的是什麼,還得知道那機會何時會到來。很多自詡保守主義和目標明確的政客,並不像他們自以為地那樣明白。他們並不缺乏手腕,也知道何時該爭取何時該妥協,他們嫻熟地運用著各種政治“藝術”,從容應對著白宮、華爾街、那些政治掮客、媒體以及選民們。但這些還是不夠。他們目標還不夠遠大,成就也難稱輝煌。
沒有哪一個總統是那些人們看到的政策的真正推動者,他們隻是一些適時地出現在那個位子上的人。他們能夠坐到那個位子上,本身就已經在說明問題,時機已經成熟,就要開花結果了。法案總需要一個簽字人,僅此而已,誰來簽是不重要的,甚至如何去尋找這個人也不重要。某個前州長、某個前議員、某個前法官,隻要他夠高夠帥,或者擁有可以代替這些素質的特征,就夠了。他隻需要站在電視鏡頭前,坐在壁爐前,好好地表演他的“聰明”和……唔,魅力。
當年在哈佛讀書和短暫任教的時候,傑夫輔修過心理學並拿到一個學位,他曾一度想成為一個心理學家,甚至還躊躇滿誌地寫過一本教科書。不過今天他也算實現了這個理想,他對人性和人類心理的洞察,足以讓他身後書架裏的幾十部心理學名著都隻成為“理論背景”。他熟悉那些會真實發生作用的心理效應,比如“武器效應”,手裏拿著武器會增加人的攻擊性,無論是手握匕首的街頭小流氓還是掌握著百萬軍隊的總統。“是手槍自己扣動扳機的嗎?”傑夫咧開嘴笑了,因為更有意思的問題是:“是鋼筆自己在簽字嗎?”
他記得巴拉克·奧巴馬在等待簽署醫改法案時候的情形。秘書把一盒二十多支CROSS鋼筆端過來,總統像個小孩子看到心愛的玩具一樣挨個擺弄那些筆。這些筆是要拿來一筆一筆地簽過他那短短的名字,然後分別留給內閣成員和幕僚們作紀念的。他為了壓抑自己的興奮,不時地跟手下開著小玩笑,又不斷地盯著白宮南草坪,那個他將要宣布人民和正義取得勝利的舞台。當然,對於誰才是真正的勝利者,他心知肚明。如果他那時就知道他視為最大政績的成果,在未來數年內就因違憲而被廢除的話,不知會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