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紙錢漫天飛舞，招魂幡獵獵作響。
出殯的隊伍緩慢前行，隨行的晚輩和親友們不多，人人手執一朵白花，神情肅穆。
少年披麻戴孝，手捧著棕褐色骨灰盒，一步一頓走得艱難。
原本走在隊伍最前方的小和尚顛顛跑下來，附到少年耳旁小聲說：“這個墓園的坡太陡了，師傅們強烈要求加錢，一人多給五百。”
小和尚一邊說著，一邊沒停下手中敲木魚的槌子。
少年扣著骨灰盒的手驀然收緊，抬起猩紅的眼睛望向對方：“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語氣卻平淡到像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小和尚嚇了一跳，“噔噔噔”的木魚撞擊聲驟然加快：“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施主莫動氣。不加就不加，我去幫你和師父們談嘛。”
小和尚連滾帶爬地跑上坡，不知和領頭誦經的大和尚說了些什麼，隊伍行進地更加緩慢了。
半個小時後，少年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親手將骨灰盒和爺爺最喜歡的一套衣服放入墓中。
看著墓門封閉，添土放墳，他長跪於地，久久不能起身。
一個月後，宣城。
正是盛夏的夜晚，太陽漸漸沒入雲層，溫度雖較白天下降一些，空氣中仍彌漫著悶熱的味道。
二十平米的小房間內，家具處處透露出八九十年代的氣息。
深棕色木板床頭雕刻著層層疊疊的方框，中間是板板正正的太陽圖案，與床頭同色係的木衣櫃也略顯潦草，兩扇櫃門之間有著一厘米左右的縫隙，上邊還貼著年代久遠的卡通貼紙，部分已被主人撕下，部分半撕未撕，露出底下白花花的一片。
現在的家具城中已找不到類似老舊的款式，一看就是某位擅長手工的老人親手所作。
因房間臨著馬路，關著窗戶也能隱約聽到呼嘯而過的車聲。
少年板正地坐在書桌前，手下刷刷地寫著些什麼。
這時，門鈴響了。
少年打開門，微怔了一下，門外的倆人他見過，但是不熟。
“曉曉，不認識阿姨啦？我們一個月前在你爺爺的葬禮上見過的呀，阿姨還幫你把那個不要臉的和尚趕走了，記得嗎？”兩人中那個稍年輕些的尖嘴女子試探著開口。
旁邊胖乎乎的老太太佯裝指責女子，眼角眉梢卻俱是笑意：“曉曉這孩子多聰明，怎麼可能忘記我們哦？我可是他爺爺的表妹，嫡親的奶奶。”
葉曉牽起嘴角勉強笑了一下，側身請兩人進門。
一個月前，在爺爺葉富強的葬禮上，他第一次見到許多平日裏根本不來往的親戚。
許是欺負他是一個嫩生生的小孩，和尚在做完法事離開墓園後突然反悔，漫天要價。
本來他自己也能應付，隻是不知從哪裏跑出爺爺的遠房表妹的女兒，叉著腰撒潑罵街，把和尚硬生生趕跑了。
老太太進門後將提在手裏的一袋水果放在桌子上，然後雙手合十，對著葉富強的遺照連拜三拜，嘴裏念叨著：“大哥，您怎麼年紀輕輕就走了，留下小孫子一人孤苦伶仃，真是可憐。不過，您在那邊放心，我們娘倆會好好照顧曉曉的。”
葬禮結束後還能有人來祭奠爺爺，葉曉原本是感激的，隻是看著尖嘴女子滴溜溜打量著家裏的目光，他本能地覺得不舒服。
“曉曉，這是我們給你帶的水果。蘋果對健康好，看你瘦得竹竿似的，多吃點。”
“好，謝謝奶奶。”
“我們路過文化廣場的時候，有人在雕塑下邊賣彩票。阿姨刮了一張，中了一個小玩具，還有一張帶給你試試。你們小孩運氣都比較好。”
“好，謝謝阿姨。”
少年不動聲色地陪兩人寒暄半晌後，老太太話鋒一轉，進入了正題：“曉曉，你三四歲就沒了爹媽，現在連唯一的爺爺也去世了。一個人生活很辛苦，奶奶和阿姨想幫幫你。”
尖嘴女子連忙幫腔道：“是啊，我們是這樣打算的，阿姨來當你的監護人。你跟我回家，從此以後我拿你當兒子養。”
“阿姨，我去你家之後，我現在的家怎麼辦？”少年問道。
女子一聽有戲，喜上眉梢道：“阿姨家裏還有一個五歲的小弟弟，雖然家不大，你、奶奶和小弟弟三個人在一個房間裏擠擠也熱鬧。然後呢，阿姨把你家的五套房都租出去，租金當作我們撫養你的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