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陽城城西第一演武場,位於城西正中央,從高處俯望,源頭產自朝陽峰上的葉羅河從中流過,將之一刀切開。若是身在其中,隨意仰頸,到處是高大爬滿苔蘚和綠蕨的喬木,林間雲氣常年氤氳。這是絕佳的修行場所。
晨曦睜開惺忪雙眼。在別蒼星幼稚的臉蛋上,刻有與年齡不符的金色堅毅,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的碎發中落下,原來是在紮馬步。
因為地平線上太陽剛剛升起,在綠林間陰翳的小道中,溫度是一天開始最低的溫度,寒涼蠕動鑽入骨髓。
五歲的別蒼星,他的個子還沒有完全長開,像一個等待雨水的小蘑菇,給人一種病焉的感覺,但別蒼星此刻仍隻穿了一件單衣。
環境的寒冷比起別蒼星肌肉的痛苦簡直不值一提,別蒼星的身體早就到達極限了,能堅持下來全憑父親教給他的心學箴言,他早已爛熟於心:
致良知,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幼年的別蒼星在心裏機器般無數次默念,即使對於話中含義他一知半解,但他能感覺到,這些話語中含有汩汩不絕泉水般的生機,念起時便有凝聚心神去除雜念的奇妙作用。
他以此來度過清晰綿長的生理痛苦,在意誌的極限處屢克崩潰。
不知過了多久,靜謐的林道上,突然響起來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
“大哥,就是他!就是這小子!他不僅不交保護費,還打掉我一顆門牙!”話落,見踏開雲霧,一個八九歲大小的小孩,比別蒼星整整高出一頭,捂著說話漏風的嘴巴走近過來。
這個小孩的身後還領著十幾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年齡的孩子,走起路來個個吊兒郎當,再加上都穿著純色衣服,有五顏六色,就讓人看上去更加眼花繚亂,反正氣勢上十足,這群小孩將此譽為打架之第一幹擾戰術!
“二狗子,下次不要說你是我們城西護衛隊的人了!說出來我都替你害臊,這麼大一個小屁孩你都打不過?”為首的是一個穿著大紅袍的小孩,等他踏過濃厚霧氣終於看清別蒼星長相,頓時大吃一驚,他不開心的叫道,欺負弱小從來不是城西護衛隊該幹的事!
“不是啊,老大,這小子邪門!力氣賊大,扇我的時候我還以為是我爹在扇我!”此地太冷,二狗子流著鼻涕,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何不妥。
“謝謝。”別蒼星目不斜視紮著馬步,直接打斷這群人的吵鬧,語氣稚嫩但認真地說道:
“別吵了,我不喜歡在練功的時候有人打擾我。”
原因自然不是因為他們太吵了,而是他們穿得真的很閃眼,別蒼星隻能目視前方不去看他們。
大概別蒼星長得比較可愛清秀,這種威脅的話語不僅讓人聽起來覺得毫無威懾力,甚至感覺是在賣萌,這群小孩忍不住都哄堂大笑起來。
有人向他吹口哨,有人扮鬼臉,有人學著別蒼星紮馬步紮得手一顫一顫的模樣,反正嘲笑之情,都可以在林子裏亂竄了。
不知何時起周圍的霧氣越來越多,剛才人群之中還能相互看見身體和臉,但現在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要知道,這個點向中午邁進,霧氣應該是逐漸消散的。
吼——
一聲夏雷般的嘶吼聲爬上這群人的後背,他們的每一根汗毛甚至都因聲音的傳播在震顫。
這群人身體頓時不自覺得僵硬住,他們已經很用力地轉頭了,但是速度卻很慢,直到終於轉過頭來,集體倒吸一口涼氣,隻見他們的頭頂掛著一雙紅色眼睛,在雲霧中如同兩個紅燈籠盯視他們。
一張血盆大口對著他們張開,都能看見深處粉嫩的喉嚨,有大量的熱氣噴在他們的臉上和手臂上,很快冷卻出水珠。
“跑!——”不知是誰先喊一聲,人群頓如驚弓之鳥四散逃竄,真是來的時候有多威風,逃的時候就有多狼狽。
但這雙紅色眼睛隻是停留在原地,沒有去追趕。
“小烈,不要嚇人。”
別蒼星聲音剛落,隻見四周的雲霧便漸漸消散,散到比一開始能看見不遠處的景象的模樣還要清晰,反常的很。
這時,就能看清一頭全身赤紅,連胡須和利爪也不例外是赤紅色的巨龍,它盤亙在茂密樹林的背後,粗略一看身軀少說也得有幾十米長。
吼——
小山包一樣的龍頭湊到別蒼星的麵前,低沉的吼聲從龍鼻中發出,這是烈龍在示好和撒嬌的聲音,但是這周圍的林葉和地麵的土石還是不能避免的震動一下。
別蒼星舉起小手,剛好摸到一點點龍頭下巴,笑容溫和又內斂,說道:“沒關係,我知道,他們笑了我,但他們沒有惡意。”
太陽已經不知不覺跑到天空正中央,盛熱的溫度使林表的樹葉都微微怏卷,少數濾下的光線穿過林中薄霧,這樣濕潤的光線垂直照落,每隔幾米就有一束直到茂密樹林的盡頭。
“今天就練到這裏吧,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我們回家吧。”林間最後一道聲音傳來。
嗖的一聲,樹林頂部各種植蔓結成的巨網被瞬間破開一個大洞,一條烈龍衝天而起,眨眼消失在青雲之裏,在那良久之後,霧氣才從其他地方蔓延過來,林間才再次恢複鳥啼和蟲鳴。
又過了不久,此地又來了一群人,是真正城西護衛隊的守衛。
“就在這裏,剛剛在這裏看見一條烈龍。”
“對對對,還有一個小屁孩。”
這群小孩也跟著回來了,他們在前麵帶路,仔細尋找著什麼,臉上沒有絲毫剛才的囂張蠻橫,臉上反而都掛滿了自責。
烈龍在拜陽城人人都認識,作為坐騎界中的瑰寶明珠,它們速度極快,但攻擊性極強,那高傲的性格讓隻有真正的強者才能馴服它們。
遇到野生的烈龍,他們一群沒有正式修行的孩子完全不是對手,他們隻好撒開腳丫子回去搬救兵,請來真正的城西護衛隊,但是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那小屁孩……想到這裏,眾小孩的心裏就沉重起來。
“好了好了,那小屁孩沒嘎,都別愁眉不展了。”城西護衛隊的人巡查一周後說道。
“真的嗎?”二狗子首先興奮叫道。
“你們這群小屁孩都快滾回去吧,下次不許來這裏了!聽見沒有?!”但護衛們顯然不想對這群小屁孩過多解釋什麼,一抬手就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把他們卷回了家。
等這群小孩都離開了,其中一個護衛才指著一個地方凝重的開口:“隊長,你再仔細看那雙腳印。”
隊長仔細一看,發現別蒼星剛才踏過的地方,不僅在四周刻有陣法的痕跡,而且在一點裸露的白岩上,入地三尺。
因為陣法是由裏到外自然去除的,沒有受到絲毫外力的破壞,所以他們斷定別蒼星沒死,而且可能這烈龍也是他馴……?
等等,為了確定他們沒有發瘋,不然生不出這個離譜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