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幣的數字麵
我知道,我不應該。
但我無法抑製自己的感情。那個女孩,如同美麗的罌粟,是致命的,沒錯,是緩慢致命的。
隻因我本就是地下的老鼠,能披上人臉走在陽光地下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相較於我的同伴,但一樣的是,我們有著共同的使命。早在誕生之時便決定了,沒有他們,我們就沒有存在的意義。我曾感謝他賦予我們自我與感知,而不是僅僅是完成龐大工程的螺絲釘。但現在,我無比痛恨自己能思考,有著愛與被愛的欲望卻沒有這樣的能力,這層人皮無比脆弱,我必須每日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維護自己好不容易能在地表光明正大的活動的憑據,若非必要,不予任何人交流,不多管閑事,不做任何節外生枝的事,或許他人眼中,我是個冷漠乃至殘忍的機器,不過也正是如此,計劃才得以展開。然而,真正的我是怎樣的?我不知道,擁有自我人格的智慧生命體卻連認識自我都無法做到,真是可笑,倒不如真的是一台完全沒有感性的機器去執行任務。然而我害怕,一方麵我懼怕自己無法抑製住本能,所謂言多必失,一旦與他人過多接觸,敗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很多事不是認為它會怎樣或是它應該會怎樣便會如期而至的,計劃失敗等同於失去自己存在的意義,無法想象那是怎樣一副光景。但另一方麵,長久的壓抑之下,我還是我嗎?我,連我是怎樣都不清楚就要失去我嗎,這種恐懼甚至壓過了上一種,讓我有時會有種拋開一切的衝動,這種衝動,同樣令我恐懼到無法動彈。
結果,我既不敢徹底放開束縛去追尋真正的自我又無法狠下心徹底拋棄自我了斷一切不該有的想法,隻有一點我清楚,我是個懦夫,然而我卻不知道這是我本性如此還是在長久壓抑之下的畸形觀念。
這樣的日子本該持續下去,直到最後,要麼完成計劃,在短暫的自由之後失去一切意義而徹底抹殺,就像把一張寫滿了文字又近乎全部塗掉的紙張撕下,然後再撕成碎屑一般輕鬆愉悅。要麼,因為某些意外,計劃失敗,然後我們,自然是死無葬身之地,屍體會被炮製,靈魂將永遠迷失於痛苦與折磨中,不論如何,那時,我不會再想這些,但單純的痛苦必然不及我此時的迷茫。然而命運總是殘忍地開著玩笑,那天,我看見了她。
初次見麵是在城南的花圃,剛下過一場雨,在地下我是沒有見過雨的,因而每次,哪怕隻是零零散散的雨滴從空中灑落,我都會走上街道,不用能力,任雨水沾濕我的衣服,逐漸向內滲透。從小雨到大雨,周圍的人由多到少,直到隻有我一人在空曠的街道上淋著雨,感受天地之間隻餘我一人的寂寥,隻有那時,我才完全感受不到煎熬,我才是真正的我。然後雨停了,我也就變回了那個畏畏縮縮的我,路過城南的花圃,回到我客居的居所。那裏不是我的家,地下是我的家嗎?好像是,然而並不是。
然後那天,突兀地,我看見了她,她手中拿著一株石斛,地上的薔薇是她裙角的裝飾,她的顏色是多麼豐富而絢麗,連雨後的彩虹也比不過。長期久居地下,我習慣了灰黑的打扮,視力也因此退化,分辨不出太多顏色,但仍能感受到她那染色盤的創造與活力。很奇怪的感覺,我本應厭惡過於濃重的色彩,但我卻覺得她的色彩無比協調。等我回過神來,我與她的距離已經非常危險,她似乎早就注意到我了,不知怎的,我心中沒由來的一股慌亂,潛行離開了。
當天晚上,我看著辦公桌上的資料,是簡那老不***兒啊。簡那老家夥賊得很,對於我們的暗示總是打哈哈,如同是卡在喉嚨的骨刺,不上不下實在是令人厭惡。這似乎是個很好的突破口,嗯,她喜歡花是嗎,我的好好籌備一下。